他看起来很轻松,可是她没有受骗。他的声音和他的眼神都泄漏出他的愤怒。
“那么你今晚人在堡垒坡而不是在薇莉的房间。”
“是的。”
虽然他知道她将承认这个事实,她的回答仍然使他发火。
“谁跟你一起去?”
“我一个人去的。”
他已经猜到这个答案,现在他突然想掐死她。他试着不去想她独自走在这个城市最危险的区域的样子。
“你知不知道你到那里去会有什么危险?”
他没有提高音量。他不需要,他声音里的危险造成的效果比咆哮还好,她几乎畏缩。
“开始解释,黛茵,”他命令。“不要有任何遗漏。”
她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或者该告诉他多少,她仍然惊慌得无法思考。她握紧双手,恳求他耐住性子,然后几乎把一切都告诉他。
“我去看我姊姊的孩子们,”她开始说。“美玲在十八个月前死了。她受肺病折磨好几年……”
“然后呢?”
“乔治--她的丈夫--在几个星期前也死了。因为这里发生霍乱,我们相信这是他的死因。但是我们不能确定,白太太写信告诉我们这个消息。”
“白太太是谁?”
“孩子们的保母。她承诺照顾她们直到我到达波士顿。”
“说下去。”他催促。
“我依信上的地址前往,可是白太太不在那里。应门的女人非常好心,试着帮助我。她不知道保母或孩子们的下落。她为我泡了杯茶,然后花了一个小时终于找到一对魏氏夫妇的姓名和住址。他们曾经为我的姊夫工作。魏氏夫妇原本希望新的屋主会继续雇用他们,可是这个女人告诉我,她不想要他们在她家里工作。她说她能够闻到他们身上的酒味,她告诉他们不需要他们的服务。可是魏太太坚持要她留下他们的姓名及住址,以便她改变主意的时候可以找到他们。”
“于是你到魏家去找孩子。”他说。
她点点头。“我并不期望在那里找到她们,我只希望魏氏夫妇知道白太太带她们到哪里去了。”
“于是你去了堡垒坡?”
“是的。我到那个地址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感谢上帝,车夫没有丢下我离去。魏保力来开门,他告诉我白太太已经死了。他不愿意说她是怎么死的或是什么时候死的。他的太太躲在另一个房间,她不停地大叫要她的丈夫摆脱我。他们两个都喝醉了。她听起来很害怕,而他……非常无礼。他对他的太太大叫说我什么也不能做,说已经太迟了。他表现得非常嚣张。”
“你有没有进屋内?”
“没有。”
“感谢上帝!你没有愚蠢到进入屋内。”
“魏氏夫妇假装他们从未听过这两个孩子。他们当然在说谎。”
“屋里还有其它的人吗?”他问。
她摇摇头。“也许有,可是我没有看见或听见。”
她开始哭起来。她痛恨自己在她的丈夫面前表现出柔弱的样子,可是她似乎无法控制自己。
“我不是杞人忧天,路克。我相信他们知道孩子们在哪里。你会让他们告诉你,是不是?你会为我找到我的外甥女们。”
“是的,我会为你找到她们。”他承诺。“不可能是白太太带她们去投靠你的亲戚了吗?”
她摇头。“他们为什么要假装从未听过这两个小女孩?他们为我的姊夫工作,当然知道她们。他们在隐瞒什么,如果孩子们受到伤害……”
“不要让想象控制你的思绪,”他命令。“你必须保持冷静。”
“是的,你说的对,”她同意。“我必须保持冷静。我会依照你的话做,只要让我帮忙。”
“我要你待在马车里锁上车门。”他说。
她没有争论。她不打算躲在车里让他独自对付魏氏夫妇,他们是卑鄙无耻之徒,路克可能需要她的帮助。
她不想说谎,于是保持沉默。片刻之后空气中的气味变得酸臭,黛茵知道他们已经接近目的地。她握紧双手,开始祈祷。
“你的祖母知道你的姊夫死了吗?”
“知道,”黛茵回答。“我一收到信就告诉她。”
“然后你们做什么?”
“在奶奶拟定计划之后我就写信给白太太。”
“什么计划?”
“你。”
他不了解。她不打算解除他的疑惑。他会了解一切,在他们找到孩子们之后。
“在我小的时候,美玲保护我。她就像我的守护天使。我会尽一切力量保护她的女儿,她们是我的责任。”
“美玲保护你什么?”
“保护我不受一条毒蛇伤害。”
“麦康。”他记得她曾经说她的叔叔是条毒蛇。
“是的,”她低语。“麦康。”她现在不想谈这个人,她只想把所有的心思放在小女孩们身上。
“你的外甥女的父母都死了,现在她们怎么办?她们的父亲的亲戚会收留她们吗?或者你考虑带她们回英国去?”
她没有直接回答他。“她们需要会爱她们、教养她们、保护她们的人。她们不可以受到任何毒蛇的伤害。这是她们的权利,路克。”也是我的责任,她沉默地加上。
马车慢下来,黛茵瞥向窗外,看看自己认不认得这个地方。月光笼罩的街道空无一人,也许因为时间太晚的关系,不过也因为已经开始下毛毛雨。
魏家的破屋出现在视线内,楼上楼下的每扇窗户都散发着灯光。魏氏夫妇还在那里,因为她看见二楼有人影晃动。
她几乎安心得笑了,他们还没有逃走。“他们还在那里,”她说。“看,楼上窗口有个女人快速地走来走去。”像只老鼠,她默默地加上。
“看起来像在收拾行李,”他回答。他打开车门,轻轻地推黛茵靠着座垫。“不管你看到什么或听到什么,待在车里不要出来。答应我。”
“好,”她同意。“我会待在车里,”她承诺。“除非你需要我。”她很快地又说。
他开始下车,她抓住他的手臂。“小心。”她低语。
他点点头,下马车,然后关上车门。黛茵探头出窗外。“我不信任车夫,”她悄声说。“他一定会趁你进屋去的时候把马车驾走。”
“他不会离开。”他保证。他倾身轻吻她的唇,然后转身走向满脸不悦的车夫。
“我的妻子在车内等我回来。”
车夫摇头。“最好叫她下车。我不在这里等人,太危险了。”
路克表现得彷佛没有听见他的反对。“等你醒来,就可以载我们回旅馆。”
车夫没有机会弄懂他的意思,路克的拳头重重地落在他的下颚,他颓然倒在座位里。
黛茵看不到发生什么事,她推断路克已经说服车夫等他们。她看着她的丈夫穿越街道。他爬上门前台阶,可是没有敲门。他先试试门把,然后用肩膀撞开大门,随即消失在屋内,
她开始祈祷,路克进去好久了。她伸手向车门两次,可是两次都克制住自己。她承诺过不轻举妄动,除非听到枪声,她知道自己会信守承诺。黛茵拿出手枪放在腿上。她知道自己的双手在颤抖,可是她不知道引起她颤抖的是恐惧或愤怒。
她听见玻璃碎裂声,不由得想象一只花瓶击中路克头部的情景。她再也坐不住了,她打开车门跳下车,正要穿越街道时看见路克出现在门口,立即停下脚步。
黛茵不知道自己有多么忧虑他的安危,直到此刻看见他平安地出现。
“谢谢你,上帝!”她低语,试着从她丈夫的表情看出他有好消息或是坏消息。
他没有给她任何暗示。他刚走上街道的时候,魏家门口突然出现一个身影。是个男人,当他移动进入光线中,黛茵能够清楚地看见魏保力。路克显然攻击了这个男人的鼻子,因为他的鼻子不断地冒出鲜血,染红了他的嘴和下巴。她看着他用左手抹去鲜血,他的右手藏在背后。他正盯着路克,脸上带着愤恨,当他举起右手,她看见他手里的枪。接下来发生的事似乎是以慢动作发生,可是整个过程只不过历时一、两秒。魏保力举枪对准路克,他的意图无庸置疑。他要从背后偷袭路克。
甚至没有时间示警。黛茵举起枪时,路克突然转身。他们的子弹先后射出,黛茵击中魏保力的左肩。路克更加精准,他击落偷袭者手中的枪。
枪声惊醒昏迷的车夫,他坐起来抓住缰绳,正要挥鞭策马前进时,路克到达马车旁。他打开车门,将黛茵丢进车内,立刻跟着上车。当疾行的马车倾斜地转弯,车门自动关上。
黛茵慌乱得没有发觉她还紧握着枪,她的枪口对准着坐在她对面的路克。他伸手拿开她的枪。黛茵沉默地看着他把枪放进他的口袋,然后往后靠着座垫,长长地吁口气。
“你怎么知道?”她低声问。
“知道什么?”
“魏保力要杀你,”她说。“我甚至没有时间大叫……可是你知道他在那里。是直觉吗?你感觉到他在你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