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也可以出门。”路克说。
“她们会在睡觉。”
黛茵没有多说什么,又转头看向窗外。路克推断她的亲戚一定又老又衰弱,否则谁会这么早就上床睡觉。
薇莉的注意力来回于路克和黛茵之间。她想问他们为什么对对方如此拘谨,不过她知道这么问是不礼貌的。他们沉默地坐在马车里,几分钟后便到达目的地。
汉默顿旅馆是个严重的失望。路克付钱给车夫的时候,薇莉和黛茵站在人行道上注视这栋巨大的灰色建筑。薇莉低声说它看起来非常可怕。黛茵的评语可没这么客气。
为了某种理由,路克觉得她的意见很有趣。他要她放低声音,不过他是咧嘴笑着说的。她不知道他为什么有这种反应。她注意到他再次对薇莉非常殷懃。她并不嫉妒,反而很高兴。路克证明他可以是个绅士。
他们把她留在人行道上,手挽着手走进旅馆。既然路克照顾着薇莉,她可以自由自在地探索旅馆一楼。汉默顿的一楼充满商店,正中央的双扇门通向旅馆的接待区。有一群男人在入口前抽烟。大部分的人都穿着西装,不过有些人穿着鹿皮外套。好几个男人用那种令黛茵觉得非常不自在的目光公然盯着她看。她抬头挺胸快步穿过入口。
路克似乎突然想起他有个妻子。他转身,抓住她的手,拉她靠近他身边。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他一会儿对薇莉微笑,一会儿皱眉看向任何往他们这边看的人。薇莉似乎了解,她似乎觉得路克的行为非常有趣。
黛茵决定不理会她的丈夫直到他别扭的情绪过去。她和薇莉都改变了对这家旅馆的看法,业主显然决定把钱花在内部装潢上。黑白相间的大理石地板和环绕宽敞大厅的白色圆柱营造出宏伟的气势。
薇莉悄声对黛茵说:“你有没有注意到这里没有一个女人?”
“我注意到了。”黛茵回答。
“旅馆为单独旅行的女士设立了专用入口,”路克说明。“你们和我同行,所以在这里无所谓。在行李旁边等,我去登记住宿。”
路克皱眉看黛茵一眼强调他的命令,然后走开。
堆积如山的行李堆放在大厅中央。
大厅里至少有两百个男人来来去去,更多的人在看报或聊天。嘈杂的环境使交谈变得困难。
薇莉必须重复问题好让黛茵听见。“万一客满了怎么办?”
“那么你就和我住在一起。”
“可是你的丈夫怎么办?”
“哦,我相信他会弄到他自己的房间。”
“可是你们结婚了。”
“是的,”黛茵说,拍拍薇莉的手。“你不应该为这些小事担心。我想你应该坐下来,你看起来很疲倦。我们去试试那些铺着野牛皮的长椅吧。”
薇莉点头同意,跟着黛茵走向一张空的长椅。
黛茵用指尖抚摸兽皮,对她的朋友微笑地说:“我们现在可以吹嘘我们曾经坐在野牛上了,”
薇莉微弱地笑笑,盯着地板。
“你在担心什么吗?”
“是的,”薇莉承认。“我在想你不应该告诉你的丈夫我结婚了。万一我们在波士顿遇见伦敦来的熟人……”
她没有说下去。黛茵立刻感到愧疚。“我不该编那个谎,我为置你于尴尬的处境道歉。如果我告诉你一件事,你承诺不在罗先生面前提起?”
“我答应你。”
“我不打算住在波士顿。你也不必待在这里,薇莉。我们至少有一打其它的城市可以考虑。”
薇莉张大眼睛。“可是我听到你的丈夫提起……”
“哦,他以为我要住在波士顿。他还不知道实情最好。”
“我不明白。如果你离开,他不会发觉吗?”
“说来话长,”黛茵说。“我们明天早上再谈。一切都会顺利的,我向你保证。老天!我好兴奋来到波士顿,我几乎坐不住了。”
一座美丽的希腊战士雕像吸引她的注意。黛茵站起来,告诉薇莉她马上就回来,然后穿越大厅走向雕像。
一个接一个男人大声问候她试着引起她的注意,黛茵没有理会他们。可是当她到达雕像前,她发觉自己被一群希望和她交谈的陌生人围绕。
他们全都是美国人,为这个理由,黛茵发觉她无法保持高傲的姿态。她很快地忘掉所有礼节,向这些坦诚而友善的人介绍自己,然后要求每个男人告诉她他住在哪里。其中一个住在波士顿市中心;一个来自俄亥俄州;有两个来自密苏里;另外三个则来自德州。
热切的谈话随即展开,每个男人都努力吹嘘家乡的事试着胜过其它的人。黛茵控制不了自己的笑。他们是如此愉快、善良。他们显然以自己的家乡为荣,希望她也像他们一样爱美国。
她想要薇莉认识她的新朋友,当她正要提议他们跟她走的时候,这群男人的态度突然改变。他们脸上的笑容被忧虑的表情取代,所有的人都不再看着她,而是注视着她的头上方。
黛茵可以猜测到使这些男人骤然改变的原因,她慢慢地转身查看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
一点也没错,路克正站在她的身后。难怪男人们不再说笑,路克看起来彷佛要杀人般的凶狠。
他让她感到一点紧张。她当然不是害怕,只是……紧张。她知道他愤怒是因为他必须在人群中找她,于是她决定反客为主改变形势。
她握住双手,露出微笑,说:“你终于来了,罗先生。我一直在等你来好把你介绍给我的新朋友。”
他不打算让她的诡计得逞。“黛茵,我要你在行李旁边等。如果……”
她不要听他训话。她伸手握住他的手,打断他的注意力。她转身面对其它人准备介绍她的丈夫,可是其中一个德州人在她之前开口。
“这位小姐属于你?”他问路克。
“她是我的妻子。”路克宣布,把双手放在她的肩上。奇怪,可是他说“妻子”的时候没有皱眉。说实话,这两个字听起来几乎是令人愉快的。几乎。
“她没有戴戒指。”另一个德州人说,怀疑地看着黛茵。他表现得彷佛路克和她在试着耍他,黛茵一点也不理解他的态度。
“不管有没有戴戒指,她仍然是罗太太。”路克说。
“她可没有说她姓罗。”另一个男人说。
黛茵张大眼睛,她几乎为自己的错大笑。“我忘了,”她脱口而出。“我们才刚结婚。”她很快地又说。
他们看起来并不相信她。她叹口气,移到路克身边。
“各位先生,这位是我的丈夫,罗路克先生。”
接下来发生的事令黛茵惊奇不已。最年长的德州人斜眼看着路克,然后用敬畏的声音低语:“蒙大拿的罗路克?”
路克点点头,然后开始后退。黛茵抬头看见他的表情有了戏剧化的转变,他看起来小心而极不自在。她为他的改变感到好奇,突然有股解救他的欲望,却不知道要解救他什么。
“那个罗路克?”来自俄亥俄州的人怀疑地问。
路克叹息。“是的。”
男人们立刻忘了她的存在,涌上前来包围路克,要不是她闪得快,恐怕已经被挤得贴在雕像上。他们和他握手、拍他的背。
罗路克在汉默顿旅馆大厅的消息迅速地传开,几分钟内,大厅里大部份的男人都加入这个崇拜的行列。他们都想见见这个传奇人物。
黛茵惊讶得目瞪口呆。她一再地听到“英雄”和“传奇人物”这样的字眼,因为有人提到战争,她自然地推测路克是在南北战争期间赢得他的名声。她读过所有关于这场战争的报导。奇怪,她不记得读过任何关于罗路克的事迹。
路克显然不喜欢被人群包围,他的表情如此告诉她。他的表情还说这场骚动都是她引起的,她不想接受他的责备,又不是她使他成为传奇人物。如果他不吝提起他是这么一个名人,她就不会泄漏他的身分。
他的不自在全是他自己的错,她仍然觉得愧疚。她叹口气,挤过人群,站在路克身边握住他的手,然后大声宣布他们必须立刻离开,因为他们要去赴一个重要的会。
“你们不应该在度蜜月的时候还去开会。”德州人说。
“他们刚结婚?”有人问。
“他是被套牢了。”有人回答。
诚挚的恭喜声此起彼落,路克握紧她的手,开始侧着身子一点一点地挤出人群。
男人们终于让他们独处,路克拉着黛茵穿过大厅。“你可以放开我了,先生,而且请你停止皱眉。人们会以为我们的婚姻不快乐。”
路克没有理会她。
“你真是个喜怒无常的人。”她低声说,免得被其它人听见。
“我以前不是。”他回答。
“以前是什么时候?”
“在我结婚以前。”
她试着不发怒。“你在责怪我,是不是?”她没有给他时间回答,“如果你告诉我你是这么受欢迎,我就不会向那些男士介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