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西打开车门,凯蒂坐入后座。她看着车内豪华的白色装潢,还有那曾一度令她着迷的镶金边的各种小机关。这是瑞蒙的车,当然啦,凯蒂悲伤地想。难怪当她被这辆车迷住的时候他看起来那么地犹豫——他失去了他的车子。他输掉了所有的东西——甚至是她。
发现嘉西还没关上门,她抬头看他。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的汇票。凯蒂忧伤地呆望着那张汇票。那是一张面额三千五百美元的支票——比她付出的还有多出五百元,显然瑞蒙并不相信她的话。
凯蒂觉得难过极了。这一切并不全是她的错啊!如果不是瑞蒙骗她,说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夫,她也不会害怕跟他结婚,她也不会觉得自己什么都必须付一半的钱,那么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她羞辱了他,而他现在就要把她送走了。
她想着想着,此时车子已渐渐驶离碧莉家的车道。她是怎么了,居然让瑞蒙就这样把她送走!这不是她开始表现顺从的时候,这也不是她该害怕和胆怯的时候,可是她却这么做了。凯蒂恐惧地想起昨天他那气愤的表情,还有他对她说的那些气话。但令她记忆最深刻的却是他的威胁:“再骗我一次,我会让你觉得你的第一任丈夫想个圣人!”一瞬间,他好像真的气的足以做出任何事。
凯蒂咬住嘴唇,努力地想鼓足勇气请嘉西带她回去向瑞蒙解释。她“必须”去找他。她惊惶地告诉自己,瑞蒙决不会象大卫那样对待她。当瑞蒙威胁她时,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不论如何,她不会再对他说谎了,因此他没有理由——
没有用的,她心里明白。她要去找他,跟他解释,可是她却不敢单独面对他的怒气。她被粗暴的鞭打给吓怕了。
她需要有人陪她去面对瑞蒙。凯蒂的双手开始因恐惧和决心而微微地轻颤了起来。
这里没有人能帮她,而且一切也都太迟了。瑞蒙恨透了她的所作所为。不,他是“爱”她的。而且,如果他真爱她,他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放弃她的。
他必须听她解释,凯蒂急切地想着,此时劳斯莱斯正开过村子,停在路边等候一群观光客过街。天啊,一定得有人跟他解释!就在这个时候,她看见雷神父正好传过广场朝教堂走去,他黑色的长跑被温柔的午后微风吹的一飘一飘地。他朝车子看了看,自车窗看到了她,然后慢慢地转开脸。雷神父一定不会帮她的……不过,这也难说,或许他会呢?
劳斯莱斯又准备上路了。凯蒂找不到那个可以降下玻璃的按钮,于是她用手敲窗,并高喊:“停车——请停车!”不过,自嘉西由后照镜中传来的眼神来看,他并没有听她的话。瑞蒙很显然命令嘉西把她送上飞机,而嘉西打算绝对的服从。她想打开车门,可是车门已自动锁上了。
她急中生智地以手掩嘴地叫道:“停车,我快要吐了。”
这招奏效了!嘉西连忙下车,并扶她出来。
凯蒂挣开他的手。“我现在觉得好多了。”她边说边快速地穿过广场朝教堂跑去,她要去找那位曾经想帮她向瑞蒙说明一切的人。她朝后看了一眼,发现嘉西还站在车子旁边,显然以为凯蒂大概临时发了什么宗教狂了。
跑到石阶下方时,凯蒂犹豫了。她的胃紧张地纠在一起。雷神父现在一定非常看不起她,一定不会帮她的。他曾经明白地叫她回美国去。鼓足勇气,凯蒂打开橡木大门,进入阴凉、闪动着烛光的阴暗中。
她巡视着圣坛和摆满了以红色罩子罩住的烛火的小凹壁,并没有看到神父。然后,她看到了他。她并没有如她想象地做着一些神职的事,而是独自坐在教堂前方的第二排座位上。他的头低垂着,连肩膀也向下垂,凯蒂不知他是否在祷告。
踩着犹豫的脚步,她原来薄弱的勇气此刻也几乎快消失无踪了。他一定不会帮她的,雷神父比艾迪更有理由讨厌她。转过身,凯蒂开始往回走。
“小姐!”雷神父严厉的声音象条鞭子般地令她僵住了脚步。
慢慢地,凯蒂转过头来面对他。雷神父此时已离开座位,站在走道中间,表情比以前更加严肃。
她吞下喉中的哽咽,试着将空气吸如紧绷的胸中。“雷神父,”她恳求地唤着他。
“我知道你心中对我又怎样的想法,可是我并不怪你。直到昨晚我才知道为什么由我来付钱会让瑞蒙蒙羞,特别是在这个村子里。昨天,瑞蒙知道我所做的事,他好生气。我——我这辈子还没见过有人生过这么大的气。”她哽咽地继续说。“他要把我送回去。”
她看着他,希望从他脸上看到一丝同情或是安慰,可是他只是用锐利的眼神审视着她。“我——我不要离开,”她哭着说,双手无助地举着,泪水滂沱地滑下脸颊。凯蒂觉得自己没脸面对神父,她徒劳地想抹去如断了线般坠落的泪珠。“我要留下来跟他在一起。”她用力地说。
“为什么呢,凯蒂?”神父温柔的说。
她惊讶地抬起头,他从未如此温柔地叫过她。透过泪雾,凯蒂看他向自己走来,他的脸上慢慢地泛起一抹微笑,照亮了他的整张脸庞。
他停在她的前面,柔声地问她:“告诉我为什么,凯蒂。”
神父温暖的声音慢慢地溶解了她心中的那块寒冰。“我留下来是因为我想嫁给瑞蒙——我不想在逃避婚姻了。”凯蒂如孩子般坦白地说。她以更有力的语气告诉神父:“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让她快乐,我知道我能,而他——他也使我感到很幸福。”
雷神父慈爱地笑着,然后凯蒂高兴地发现神父又重新问她他星期一时曾问过她的问题。“你会把瑞蒙的需要放在第一位吗?”
“会的。”凯蒂喃喃地回答。
“你会全心投入这桩婚姻,将它视为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吗?”
凯蒂顺从地点着头。
“你会以瑞蒙为荣,并尊重他的意愿吗?”
凯蒂急切地点着头说:“我会是你见过最完美的妻子。”
雷神父努努嘴。“你会服从他吗,凯蒂?”
凯蒂看着他。“你以前说你不会要我保证这一点的。”
“如果你现在要求你呢?”
凯蒂将自己平生的信条和未来的幸福在心中暗暗地衡量了一下,她直视着雷神父说:“我愿意向你保证。”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笑意。“事实上我只是问问你罢了。”
凯蒂松了口气,“好极了,因为我也没办法保证永远守得住这个诺言。”她紧接着问:“现在你愿意替我们证婚了吗?”
“不。”
他慈祥的声音使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不?”她复述,“为——为什么?”
“因为你还没告诉我,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的那件事。”
凯蒂感到心口紧缩,霎时面色惨白。她闭上双眼,内心想要趁此刻将这番话再说一遍,却又不自觉地试图将它自脑海中抹去。“我……”她哑声道。“不行,我做不到,我想说,可是我……”
“凯蒂!”雷神父紧张的唤着她。“来,坐下!”他很快地说。并轻轻地扶她在身旁的长椅上坐下。他坐在她身边,慈祥的脸庞充满忧虑和关切。“你不必说你爱他,凯蒂,”他立刻安慰她,“我看得出来,但至少你总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你承认你爱他会令你感到如此痛苦和难以启齿吧!”
凯蒂苍白的脸上带着无助惊恐的神情转头看着神父,轻声说道:“我一直忘不了上回我说出这局话的情景。”
“孩子,不管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不能象这样让它成为你内心的负担,你难道没有和其他人谈过吗?”
“没有,”凯蒂的声音嘶哑,“谁也没有。不然我爸爸早就去把大卫——我的丈夫杀了。在我爸妈从欧洲回来以前,那些瘀伤就已经好了。女佣安妮也答应永远不提那晚我回家时的狼狈模样。”
“你能试着将所发生的事告诉我吗?”他柔声问道。
凯蒂注视着垂放在她腿上无力的双手。如果把事情说出来能把大卫从她脑海甚至生命中连根拔除,那么她决定一试。起初她是断断续续的诉说,然后恐惧就化为激动、痛苦的字句如激流般涌出。
当凯蒂说完,她神情疲惫地靠在椅背上,感到惊讶的一切的事、甚至痛苦,都已消失殆尽。听着自己大声诉说大卫的种种,使她了解瑞蒙和大卫之间没有任何相似之处,一点也没有。大卫向来是个自私自利的虐待狂,而瑞蒙则爱她,保护她和供养她。甚至在她激怒和羞辱瑞蒙时,瑞蒙也从未对她动粗,过去发生的,就让它留在过去。
凯蒂看了雷神父一眼,觉得他似乎已肩负了她全部的负担。她脸上有种惊骇的神情。“我觉得好多了。”她柔声说,希望能令他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