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蒂走了以后,比棋沉默了许久,然后他回头看看乔伊。“怎么样?”他笑着问。“你觉得我这个儿媳妇怎么样?”
“我觉得还是我开车送她去比较好,那样她也不能自己离开那里了。”
比棋咯咯笑着。“她大概也知道这一点。”
“迈特不会高兴见到她的,”乔伊警告着。“我从来没有见过他那么气一个人。”
“我知道,”比棋笑得更开怀了。“也只有她能够那样。”
乔伊看着比棋得意的表情。“你希望等她把事情说清楚,迈特也冷静下来之后,他就不会让她离开了,是不是?”
“我相信。”
“五块钱赌你错了。”
比棋的脸色沉下来。“你认为不可能?”
“噢,通常我会赌十块钱,当他看到她那张可爱的脸之后,就会把她带上床补偿她。”
“为什么现在不会呢?”
“因为他生病了。”
比棋狂笑着。“他的病没有那么严重。”
“他感冒已经一个星期了。昨天我接他回来的时候,他在车子里咳嗽个不停。”
“你要把赌注加到十块钱吗?”
“当然可以。”
“迈特今天已经去看医生,今天早上他打电话告诉我说他已经好多了。”比棋得意地说。
第十一章
梅蒂上路的时候还只是在下雪,可是等她越过州界的时候已经变成了冰雪交加。然而她根本没注意到这种恶劣的天气,心里一直在想着往事。她现在明白了迈特为什么会那么恨她,而上次在歌剧院他竟然还想跟她示好,真是不可思议。还有那天共进午餐的时候,要是换成她,才不会那么友善呢!
她想到电报的事。他一定是在接到她父亲那封假电报之后,才会气愤地回了一封令她伤痛欲绝的电报。然而尽管如此,他还是赶回来看她,才拍发那电报的……
泪水刺痛了她的眼睛。她不禁踩紧油门。她一定要跟他谈,要让他明白。她需要他的宽恕,他也需要她宽恕。此刻她对迈特的感觉尽是令她心痛的悔意与温柔。
乡间的路况更糟。她驶过那座木桥的时候,上面已经积了六寸深的雪。她终于驶到农庄前,车灯照在那孤零零的屋子上。楼上的窗檐后面隐约有着灯光,所以迈特还在这里,而且还没有睡觉……他看见她的时候一定会气得要死。
她闭上眼睛想鼓足勇气。“求求你,老天,让他相信我吧。”然后她打开车门,准备去面对他。
门口的灯突然亮了。她的心跳到胸口,紧张之余,她手中的车钥匙掉在雪地上。她弯一下腰但是没有看到,不过她皮包里还有一副,所以也就不急着去找了。目前要紧的是面对她这辈子最重要的事情。
门口的灯光投射在院子里。迈特站在门口,望着这不可思议的景象:一个女人在他的门口下了车,而那个女人是那么像梅蒂。她穿过雪地朝他走来。他抓紧门框,感到一阵晕眩,心想一定是发烧使他产生幻觉。可是那个女人走到他面前,拍去头发上的雪,那种姿势是那么熟悉,熟悉得令他心底刺痛。
她抬起头看他。“嗨,迈特。”
他一定是在作梦。也许他已经在床上病得快死了。可是眼前的幻象却对他嫣然一笑。“我可不可以进屋去?”她问道。她看起来就像梅蒂天使的那一面。
一阵冷风吹到他脸上,使他由茫然之中清醒过来。这不是幻象,真的是梅蒂。怒意立刻涌上他心头,然而他病得没有力气跟她争,于是他往旁边站开,让她进到屋子里。太吃惊的结果令他产生了一点力气。“你可真是像狗一样能干,居然跟着我到这里来。”
梅蒂原来预期的反应比这可怕多了。“有人帮助我。”她说道。看着他的脸,她突然生起一股怜惜之意,想伸手去捧住他的脸跟他说抱歉。她忍住了,只是脱下外套交给他。
“这里没有管家,”迈特挖苦着她。“外套你自己去挂。”她竟然不跟他回嘴,只是顺从地把外套放在椅背上。他眯起眼睛,感到又生气又困惑。“怎么样?”他问道。“说来听听看,你要做什么?”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她竟然笑了。“我想我要喝点东西。不错,我要喝一杯。”
“我只有伏特加和威士忌,要不要随你。”
“伏特加也可以。”
迈特走去帮她倒酒,只觉得双腿软软的不听使唤。她接过杯子,环视一下这熟悉的房间。“过了这么些年以后,再看见你在这里,感觉很奇怪……”
“为什么?我本来就是在这里出生的,你也一直认为我属于这里。我只是一个肮脏的钢铁工人,记得吗?”
更令他无法相信的是,她竟然羞红了睑,而且跟他道歉。“我很抱歉那么说你,我不是有意的。其实钢铁工人没什么不好,他们很勤奋——”
“你到底想做什么?”迈特按捺不住了,继而又感到一阵剧烈头疼。整个房间似乎在旋转,他连忙抓住椅背以稳住身子。
“怎么了?”梅蒂喊道。“你生病了吗?”
迈特预感到自己很可能会瘫倒在她跟前,要不就是吐在她身上。“滚开这里,梅蒂。”他转身要上楼,只觉得头晕目眩,胃里在翻腾着。“我要去睡了。”
“你生病了,”梅蒂喊道。他抓住楼梯扶手,身体摇摇晃晃的,她连忙上前抓住他的手臂。他把她的手甩开,然而她已经摸到他发烫的皮肤。“老天,你烧得好厉害!”
“滚开!”
“闭嘴,靠在我身上。”她命令着。她抓起他的手臂搭在肩上,而他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她扶着他上楼到了他的房间,他踉踉跄跄地走向前,然后就瘫倒在床上,双眼紧闭,整个人动也不动……好象死了一样。
梅蒂惊恐极了。她抓起他松软的手臂想要摸他的脉搏,然而在惊慌之余她竟然摸不到。“迈特!”她喊着,同时抓住他的肩膀猛力摇撼。“迈特,你不能死!”她歇斯底里地警告着。“我这么大老远跑来是要告诉你一些事情,要请你原谅——”
她那惊恐的语气以及那猛力的摇撼,终于穿透了迈特昏迷的意识。迷迷糊糊之中,他对她根本无法再生起任何敌意,此刻最要紧的事是她在他身边,而且他病得很厉害。“别那么推我!”他细声说道。
梅蒂放开他的肩膀,松了一口气,感激得几乎要哭了出来。她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开始用脑筋思考了。迈特只是发烧而已,并没有心脏病。她不知道能为他做什么,于是抬头四顾,见到床头几上有一个药瓶,上面写着每三小时吃一次。“迈特,”她焦急地说。“你上次是什么时候吃药的?”
迈特听见她了,他想睁开眼睛,可是她等不及他张开眼睛就抓紧他的手,凑到他耳边大声问:“迈特,你听见我的话了吗?”
“我没有聋,”他喘着说道。“我也不会死。我只是得了感冒和气管炎,如此而已。”他感到她在他身边坐下,然后温柔地用指尖为他撩开额前的头发。他的幻觉实在太严重、太好笑了。
“你确定吗,只是感冒和气管炎?”她问道。
他牵动嘴角挤出一个笑容。“你希望有多严重呢?”
“我想我该去找医生。”
“我需要一个女人的抚摸。”
她忧虑地笑了一笑。“我可以吗?”
“真好笑。”他低声说着。
梅蒂感到心一紧,因为他的口气似乎认为她不仅仅是“可以”而已。“我让你一个人休息一会儿吧。”
“谢谢你。”然后他转一个身,很快就昏睡过去了。
梅蒂为他盖好毯子,这才发现他始终是光着脚的。她起身走到门口,手按着电灯开关,又回头望着他起伏的胸部。“为什么,”她问着。“每次我接近你的时候,事情就不按照常轨了?”
她的微笑消失了。然后她关上灯,走下楼去。她不喜欢混乱无章,不喜欢那种无助而发冷的感觉。工作的时候也许可以,因为那是一种刺激的挑战。然而在个人生活中,她失败的代价太高了。她至今犯了两个严重的错误:就是跟迈特上床,然后又嫁给他。而即使在过了十一年以后,她仍受困于第二个错误所造成的后果之中。
第二天早上,雪还在下着。梅蒂悄悄走进迈特的房间,想看看他的情形怎么样了。他还是有一点发烧,但是已经比昨天好多了。
然后她走回自己房间。对着镜子梳头的时候,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因为昨天晚上的情形变化太好笑了。她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大老远开车来见他,然而他们没说了几句话,他就几乎趴在她脚下了。
虽然昨天她没有机会把心里的话对他吐尽,不过今天下午他应该会好一点,可以听她说话,而又没有力气把她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