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发现杰夫和席奥正以期待的眼神看着他,抓到他使用邦妮说不可以使用的字眼,是他俩最喜爱的游戏之一。
“我绝不可能雇用路小姐重新装潢‘夜风楼’。”艾森结束他的话。
杰夫和席奥失望地重拾他们的食物。
“为什么?”邦妮问道。
“理由有二,”艾森吃完他的马铃薯。“第一即使我想重新装潢,目前这个阶段我也没有钱雇用她。第二,我想路小姐还没有踏进‘夜风楼’的门,就要昏倒了。”
杰夫停下正在咀嚼的动作,两眼因好奇而发亮。“她为什么会昏倒,艾森伯父?”
“她是不是会怕鬼?”席奥问。
“路乔依大概不会怕鬼,”艾森说。“不过我怕她那敏感的设计家神经会在看到我那宅邸的装潢时,受到重大的创伤。我们必须面对现实,‘夜风楼’绝不可能获得今年的最佳住宅奖。”
“说得真客气,”邦呢低声咕哝。“那里几乎就是好莱坞的布景。”
“你想路小姐会不会真的惊讶到在门口就昏倒了?”杰夫问。
“即使那样我也不会惊讶。”艾森说。
“也许她会先抽筋一下或什么的。”席奥另有意见。
“嗯,像这样。”杰夫猛然扭动他的左臂。
“或者像这样。”席奥的头两边摇晃。
两个男孩越笑越高兴,动作也越来越有创意。
艾森欣赏地看着他们的表演。“真不错,我相信她就是会这样地扭一扭再倒下去。”
坐在另一端的邦妮沈重地叹一口气。“为什么只要你跟我们一起吃晚餐,结局总会变成这样,艾森?”
“这样很好啊、他们真有天分。”
◇◇◇
一个小时之后,他开车回“夜风楼”。从车子里出来,他站在车道上审视他的宅邸,以一种无法解释的理由猜想路乔依会怎样看它。好吧!或许这地方真的像是好莱坞胡思乱想出来的西班牙殖民时代的布景,而且它的确很粉红──不是已经晒了很多太阳的、褪色的粉红──而是像刚刚嚼过的泡泡糖的粉红。但是,那又怎样?它很有个性,至少跟别的房子都不一样。而且它很宽敞,有很大的空间容纳他的书和私人的东西。
最好的是,该有的家具都有了,公司破产和离婚的两大灾难,使他完全没有心思去搞这方面的任何事。
谁管路乔依会有什么意见?他何必关心她对“夜风楼”的想法?
他回想今天下午所得到的印象。光亮柔顺的赭红色头发绾成一个别致而颇有现代感的发髻,表情生动、引人注目的脸,和一双迷濛而神秘的眼睛,似乎隐藏着诱人去发掘的秘密。她的衣服品味非常的奇怪,依他所记得的幼稚园老师的教导,那个亮度的鲜绿色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搭配那种紫色。这种事总该有点规则吧,至少幼稚园时代是有的。
他有种感觉,觉得路乔依从来就不是会依照配色法用色的人。话说回来,他自己也不是。
他知道他绝对不应该从任何私人的角度去思考她的事情。她是一个客户,许久以前,他已经得过很痛苦的教训,不可以跟客户约会。何况,她很可能会极力反对“夜风楼”这种到处都用粉红色的装潢。
他步上阶梯,走过有着粉彩似粉红色石柱的前厅,进入火鹤那种粉红色的走廊。
公平来说,屋子的室内并非百分之百的粉红。很多地方镶了金色,也有一些白色的木板,地毯的主要图案虽是巨型的粉红色兰花,但叶子还是绿色的。
一路扭开电灯,他来到这占地宽广的房舍中、一个可以俯瞰着花园,以及花园再过去一道浅峡谷的房间。经过他还没有时间开箱上架的一箱箱的书,来到窗前一张巨大的粉红镶金的书桌前。他开启放在桌上的笔记型电脑,翻开今天下午跟路乔依对话时所做的记录。
他从一些例行的管道开始查询。如果事情顺利,他应该可以在十分钟内找到马珍妮夫人的下落。多么容易赚的钱,一定是老天知道他正好需要而送上来的。
问题是,事情一点也不顺利。
马珍妮夫人已经有好几个月不曾使用信用卡,也没开过任何支票。他疑惑地继续追查。
他并没有找到马珍妮提出要与马大卫离婚的资料,也没有她曾雇用任何搬家公司帮她把家当搬去另一个城市的纪录。
四十五分钟以后,他靠向椅背,伸长了桌下的腿,双手插入裤袋中,瞪着电脑的萤幕沈思起来。
马珍妮失踪了,而他认为路乔依早在雇用他找人之前,就已经知道了。
第六章
乔依在电话铃响第一声的时候就接了起来。
“家强室内设计。”
“你没有说实话。”艾森在另一头说。
他那状似漫不经心的指控,仿佛别人对他说谎已是家常便饭。以他所从事的行业,或许的确如此,乔依想着。
她冻在座椅上无法动弹,视而不见地盯着对面墙上挂着的三幅黑白照片。她在沙漠的夕照中看到那突出于岩石之上的奇怪建筑物时,总共拍了三张照片。她原想从其中挑选一张装框,可是看来看去竟觉得每一张都抓到了一些说不出来的元素,令她无从选择。最后,她把三张都裱框挂起来。
有个客户在几天后看到它们,告诉她那房子是本地著名的“夜风楼”。
“你还在吗?”艾森问道。
先不要慌,她想,也许事情并没有听起来那么严重。
“当然在。”她的声音平直。
他在搜寻马珍妮的过程中,对她的事知道了多少?他是否误打误撞地发现到事实?他在阻隔她的过去与未来那道防火墙上,找到什么裂缝了吗?那么莉雅呢?老天!她会不会也掀翻了好朋友的伪装?她真是个白痴,她根本不该雇用任何私家侦探去调查任何事。
振作一点,她告诉自己,深呼吸,用脑筋思考。
她和莉雅所购买的新身分是最高档的,莉雅坚持支付钜额现金,要求最好的。杜艾森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挖到那么深。
何况他没有理由调查她的过去,她付钱要他找马珍妮,他又何必浪费时间去打探客户的背景?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力持镇定。“你找到马珍妮了吗?”
“没有。”艾森说。
她将话筒紧紧贴在耳朵上。“你找不到她?”
“不是,”艾森说。“我的想法是,你早就认为我不会找到她。而这使得整件事变得非常有趣,你知道。”
“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们需要谈一谈。”他才说完就突然挂掉电话。
乔依全身充满了愤怒。“我的天,他怎么可以这样挂我电话?”
办公室的门突然毫无预警地打开,吓了她一大跳。她把椅子转过去。
艾森走了进来,而他那身打扮好像刚从一个建筑工地出来:沾有油漆的肮脏牛仔裤、牛仔布衬衫、高筒工作靴,一顶绣有本地一家酒吧“地狱佳人”商标的帽子。那是一家卡车工人和摩托车骑士常去的地方,她从来就不喜欢老在这种地方游荡的男人。
既然如此,何以杜艾森的出现竟让她产生了既冷又热的颤抖感?看来她没有约会的时间显然是太长了。
艾森把手机放入牛仔裤的口袋。“我刚好到附近办事,就过来了。”
她慢慢放下话筒,设法要自己镇定下来。至少这一次她占便宜,坐在办公桌后的人是她。
“如此戏剧化的进门方式,是你那一行的花样之一吗,杜先生?”
“事实是,我们需要谈一谈,而且必须现在就谈。”他朝她桌前的两张椅子走去,突然注意到墙上的三张照片。“这是谁拍的?”
“我。”
“噢。”
“别管那些照片,杜先生。”她急切地倾身向前,双手叠在桌上。“请坐,并且请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他又看了那三张照片一眼,才入座。可是乔依立刻后悔了,她昂贵的待客椅可能要被他肮脏的长裤毁了。
艾森对于可能毁去她的椅子显然一无所知,靠向蜂蜜色泽的皮椅,伸长了着靴的双腿,脚踝交叠。他从口袋里拿出记事本打开来。
“我找不到马珍妮夫人庆祝她即将离婚的任何证据。”他看着笔记。“最近她都没有使用信用卡,也没有使用金融卡从夫妻的联合帐户提领任何现金,也没有使用任何支票。”他抬起头。“那个帐户一直开着,马大卫并没有把它结清关闭。”
“这代表什么?”
“你要我瞎猜?那我就告诉你,这代表马先生并不特别担心他未来的前妻把它领光。”
“噢。”情况果如她所害怕的那样严重。
“马珍妮在本市似乎没有亲近的朋友。这方面我还在查,但看起来不妙。她搬来轻语泉没有多久,仅有的社交活动限于招待她丈夫的商界友人。但是这一类的活动也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