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需要一大笔钱。」他开门见山地说。
「我们谁不需要?」拓斌伸直左腿。「如果你找到了,通知我一声。我会很乐意与你分一旱。」
「我是认真的。我想要弄到一笔钱,使我能够像样地供养一名妻子。」
「该死!」拓斌直视他的眼睛。「你爱上了敏玲小姐,对不对?」
「对。」
「该死!我担心的正是这样。你向她表白爱意了吗?」
「当然没有。我开不了口,因为我无法要求她嫁给我。」
拓斌了解地点头。「因为你没有钱。」
东宁用手指轻敲窗框。「我最近都在反覆思量这件事。」
「我可受不了想太多的年轻人。」
「我心意已决。」
「看得出来。我猜你已经想出获得这笔钱的方法?」
「我很有玩牌的头脑,只要稍加练习——」
「不行。」
「听我说完。」东宁倾身向前,专心强调他的论点。「大部分的赌徒在牌桌上都不会运用逻辑。事实上,他们通常都是在喝醉後才坐到牌桌边,难怪大部分的人都输得很惨。但我打算从数学问题的观点来看待赌博。」
「如果我让你进赌场,你姊姊会回到阳间来找我算帐。你跟我一样清楚她最担心的就是你会变成赌徒。」
「我知道安妮担心我会像我们的父亲那样沦落到一文不名。但我向你保证,事情不会变成那样。」
「该死!令她忧心忡忡的不是你们的父亲赌性坚强,输到倾家荡产,而是他企图翻本时,为了一手有争议的牌送掉性命。到头来,那一行是只有输没有赢的。」
「我不是我的父亲。」
「我知道。」
东宁浑身一僵。从细心拟订计划起,他就知道冲突不可避免而心生畏惧。策略很复杂,但他告诉自己必须坚持到底。
「我不想为这件事跟你争吵。」他说。「我们都知道你阻止不了我。我已经长大了,我可以自己作决定。」
拓斌的眼神有如大海上的狂风暴雨。东宁和一手抚养他长大的拓斌一起生活了这麽多年,几乎没有在拓斌眼中见过如此冷酷无情的保证。一阵寒意窜下他的背脊。
「让我们把这件事说清楚。」拓斌用他最轻柔、却是最危险的声音说。「如果你坚持进赌场,那你和我绝对有得吵。你或许认为我阻止不了你,但你绝对会在每次转弯时发现我挡住你的去路。我对你死去的姊姊有义务,别以为我会忽视对她的承诺。」
他早就知道这件事会很困难,东宁提醒自己。他深吸口气,挺起胸膛。
「我不想为这件事跟你争吵。」他说。「你很清楚我尊敬你和你对誓言的忠诚。但我实在是走投无路,别无选择。」
拓斌没有再次说教,而是转头望向车窗外渐暗的街道,默默不语地兀自冥想。
东宁忍到忍不下去,最後尝试化解车厢内的凝重气氛。
「拓斌,你打算从此不和我说话了吗?」他挤出微笑。「那太不像你的作风。我还以为你的反应会比较激烈一点,例如威胁要取消我的零用钱之类的。」
「刚才我跟你说过不是只有你想得到一大笔钱。」
话题的突然转向使东宁愣了一下。「我以为你在开玩笑。」
「我向你保证,我不是在开玩笑。」
东宁恍然大悟。「天啊!都是为了雷夫人,对不对?你在考虑向她求婚吗?」
拓斌微微转头。「就像你没有条件向敏玲小姐求婚一样,我也没有条件向她求婚。」
他不可能找到更好的开场白了,东宁心想,现在该进行计划的第二阶段了。
「恰好相反。「他油滑地说。「你的处境没有那麽困窘。事实上,我羡慕你,毕竟你并非毫无财源。你从事密探这行时,常赚到丰厚的佣金。」
「你很清楚密探这行是非常不稳定,和不可预测的谋生之道。」
「你替杜夫人调查腊像命案,她付给你的酬劳就非常丰厚。那笔钱足够你投资柯恒鹏伯爵的船,不是吗?」
「我只买得起一股。何况,在那艘船从东方回来之前,我无从得知投资是否成功,更不说是到什麽程度。而船要几个月後才会返航。」
「在这期问,你只有耐心等待,希望雷夫人不会对某个养得起老婆的男人一见锺情。」东宁说。
「所以说我并非不同情你的处境。」
东宁耸耸肩。「如果能让你感到安慰,我很怀疑雷夫人会为了金钱而结婚。」
拓斌一言不发,转头继续凝视著窗外。
「敏玲跟我讨论过她阿姨对婚姻的看法。」东宁说。
那句话引起拓斌的注意。「敏玲小姐跟你说了什麽?」
「虽然雷夫人总是强调金钱的重要,但敏玲相当肯定她阿姨私底下是个生性非常浪漫的人。」
「薇妮?浪漫?敏玲从哪里来的那个念头?」
「我猜是来自雷夫人对情诗的喜好。」
拓斌思索片刻,然後摇摇头。「见鬼!薇妮确实很喜欢诗。但她太讲究实际,不会容许它影响她的个人决定。」
东宁暗自叹息。他提醒自己,虽然拓斌有许多优点,但他的姊夫受不了浪漫或多情的表示,也不曾费心磨练讨女人欢心的技巧。
「敏玲似乎非常肯定,由於生性浪漫,所以雷夫人绝不会同意没有爱情的婚姻。」他耐心地说。「无论那桩婚姻可能是多麽稳当的长期饭票。」
「嗯。」
在别的情况下,拓斌闷闷不乐的模样几乎令人感到好笑,东宁心想。但事实上,他很替姊夫难过。
拓斌以前也传出过几次绯闻,东宁回想。但自从安妮和胎儿多年前去世後,他就没有见过姊夫为哪个女人动情而陷入这种绝境。拓斌对雷夫人是认真的,他需要人指导。
东宁清清喉咙。「我想你最好还是以比较浪漫的方式对待雷夫人,我无法不注意到你对她有时似乎相当粗鲁无礼。」
「那都是因为她坚持在每个关键时刻跟我争执,我没见过比她更固执的女人。」
「我猜她厌烦了听你发号施令。」
拓斌绷紧下颚。「别指望我能变成拜伦那种人;一则是我老得无法扮演浪漫诗人,二则是我根本不会写诗。」
「我不是建议你当诗人,只是建议你偶尔可以尝试富有诗意的措辞。」
拓斌眯起眼睛。「比方说?」
「比方说,早上第一次见面问候她时,你可以把她比作女神。」
「女神?你疯了吗?」
「只是建议。」
拓斌开始按摩左大腿,沈吟半晌不语。
「哪个女神?」最後他问。
「这个嘛,把女人比作维纳斯绝对不会错。」
「维纳斯?鬼扯!薇妮会当著我的面大笑。」
「我想不会。」东宁轻声说。「没有女人会在早晨发现自己被比作维纳斯时发笑。」
「哼。」
目前能做的他都做了,东宁心想,现在该言归正传了。
「如果我能筹到足够的钱,」他以漫不经心的语气说。「也许柯恒鹏伯爵也会让我投资他的船货。」
「你在傻瓜企图靠骰子和纸牌发财的那些赌场里,是找不到所需的资金的。」拓斌说。
车厢里的阴影拉长。
拓斌撇撇嘴。「我跟你说过好多次,你可以成为优秀的代理人。你对数字和细节有天分,柯恒鹏伯爵会很乐意把你推荐给他的朋友。」
「我对那一行没有兴趣。」
拓斌不吭声。
「我倒是有另一个提议。」东宁说。他现在是步步为营,慢慢接近他的最终目标。
拓斌一脸戒备。「什麽?」
「你可以雇用我当你的助手。」
「你已经当过好多次了。」
「但都是很不正式的。」东宁越说越起劲,这个想法已经在他的脑海里盘旋一下午了。「我的意思是担任你的正式助理,就像是你的代理人,但你得教我明查暗访的诀窍。」
「你希望得到什麽?」
「一份收入。」
「而不是零用钱?」拓斌挖苦道。
「正是。偶有分红就更好了。」
「那可不?」
东宁深吸口气。「至少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好吗?」
拓斌正视他的眼睛。「你是认真的,对不对?」
「再认真不过。我自认有从事这一行的天分。」
「我不确定从事这一行有任何天分可言。」拓斌说。「根据我的经验,一个人只有在从事其他较高尚职业的收入都无法填饱肚子时,才会沦入这个跟拉客卖淫差不多的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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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玲望著早餐桌对面的薇妮。「你确定你没有为昨天在街上看见裴奥世这件事,而过度烦恼?」
「我承认我在看到他之初有点震惊,」薇妮翻开早报。「但我已经顺利恢复了,谢谢。」多亏她不必再对拓斌隐瞒她深藏的秘密,她心想。
「你向来如此。」
「向来怎样?」
敏玲微笑。「顺利恢复。说真的,你是迅速恢复的天才,薇妮阿姨。」
「我别无选择,对不对?」薇妮啜一口咖啡。「就像我说过的,我们已经回到了伦敦,遇到裴奥世是迟早的事。即使是像裴奥世那种宁愿待在乡下的绅士,有时也得到伦敦来处理公事。至少他好像没有注意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