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你是来讨手镯的。」他对薇妮说。
「是的。」她坐下来。「这位是我的夥伴麦拓斌先生。他从一开始就参与这个案子的调查。」
她并不意外拓斌再度走到窗户前,背对著窗户观察戴医师。
戴医师点头,一脸的忧郁和认命。「听到裴奥世的死讯後,我就在等你。」
他走向书架,从中间的架子上取下几本书,打开嵌在墙壁里的小保险箱,取出一个用黑丝绒包裹的物体,再回到他的书桌边。
他一言不发地解开包裹的系绳,把黑丝绒摊平在桌面上。一只精雕细琢的黄金大镯子在黑丝绒上闪著微光,一颗奇特的蓝色浮雕宝石镶在镯子的正中央。
薇妮站起来走向书桌,情不自禁地被手镯所吸引。毒蛇缠绕的镂空图案极其精巧细致,使手镯看来像是用金丝编结而成。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手镯。它在黑丝绒上看来是那麽纤细脆弱,因此她有点惊讶它拿在手里还颇有重量,黄金的触感也相当温暖。
梅杜莎的肖像是利用宝石深浅不同的蓝色精雕细琢而成。小蛇在魔女的头发里蠕动,她的凝眸冷酷而专注,小小的棍子就位在斩断的首级下面。小巧的雕像彷佛有种令人不寒而栗的骇人力量。
「瑟蕾设法在陆夫人有天下午逛街时与她不期而遇。」薇妮盯著手镯说。「她催眠了陆夫人,指示她约定时间接受你的催眠治疗,命令她把手镯从班克斯爵士的保险箱里拿来交给你。」
「陆夫人完全照做,」戴医师说。「事後她当然一点也不记得。瑟蕾的催眠技巧相当高明,但她小心隐藏,不让贺浩华知道她真正的实力。她不相信男人。她不想让浩华担心她可能对他的事业构成威胁。」
拓斌交抱双臂。「我猜她的催眠技巧是你传授的?」
「是的。」戴医师说。「我的老师是麦斯默大师的学生。」
拓斌耸起一道眉毛。「瑟蕾为什麽加入贺浩华?为什麽不和你合作?」
戴医师坐到书桌边缘,沈吟半晌,显然是在整理思绪。
「瑟蕾是女店员和乡绅败家子的私生女,」他最後说道。「她的父亲始终没有认她这个女儿。他已经娶了邻居的女儿,她家的土地与他家的相毗邻。不幸的是,他没有务农的天分,竟然把自己搞到破产。」
薇妮轻轻握住手镯。「瑟蕾力争上游,是吗?」
「是的。弄到足够的钱埋葬过去和跻身上流社会,是她唯一的志向。因此,她利用每一个她认为能够帮助她迈向目标的男人。」
「去年她在巴斯结识贺浩华。」拓斌说。
戴医师瞥他一眼,然後转开视线。「瑟蕾是个非常聪明的女人。她对几起珠宝失窃案起了疑心,因为那些富豪失主都是浩华的病人。自身的催眠训练和一些仔细的观察,使她推断窃贼很可能就是浩华,於是她和浩华建立关系。」
「哦,我真的不认为浩华和那些窃案有——」
「该死!」拓斌打断她的话。「她引诱浩华,因为她要他教她如何成为珠宝大盗。」
戴医师苦笑一下。「她也想接近他的富豪病人。我说过,她是相当不错的催眠师,但她没有吸引上流社会病人所需的人脉。我无法提供她接近富豪病人的管道。我的生意虽然不错,但我的病人都不是顶尖的上流社会人士。即使我能提供,我也不想成为窃贼。我没有瑟蕾的胆量。在我看来,偷窃珠宝是直通刑场的捷径。」
「也是很冒险的行业。」拓斌说。
「有一天,裴奥世走进浩华的办公室,表示有意委托他窃取『蓝色梅杜莎』。其馀的,我想你们都知道了。」戴医师停顿一下。「得知瑟蕾遇害之初,我十分肯定凶手就是浩华。我正在策划如何杀死浩华替瑟蕾报仇时,你们两个展开了你们的调查行动。我最初是想要吓跑你们。」
「你派车夫带著字条去吓东宁和敏玲。」薇妮说。
「对。但当天你就到我的诊所来假装求诊。我假装不知道你是谁,我决定看看你们能调查出什麽来。」
「幸好你决定等。」薇妮衷心地说。「不然你可能会错杀无辜和白冒被处绞刑的险。」
「你和麦先生使我免於那种命运,还替瑟蕾讨回公道。」戴医师的目光与她交会。「为此,我会永远感激你。如果我能做任何事来报答你,雷夫人,希望你尽管来找我。我可以提供免费的催眠治疗——」
「不,不,不用了。」她急忙说。「归还『蓝色梅杜莎』就是最好的报酬,真的。」
她感到另一种令人不安的冰冷能量缓缓滑下背脊。想像力作祟,她心想,或者是我的神经。她提醒自己,她最近承受了不少的压力。
但她还是迅速把手镯放回黑丝绒上。令她如释重负的是,那种不安的感觉立刻消失。
「还有一件事我不明白。」她说,重新把手镯包好。
「什麽事?」他问。
「你说瑟蕾不相信男人,但她显然很放心把手镯交给你保管。」她拿起丝绒包裹。「你在她眼中为什麽和其他的男人不一样?」
「啊,对,我忘了那部分。」戴医师露出近乎思念的悲伤笑容。「你应该记得我提过她的父亲娶了紧邻地主的女儿。他们有一个儿子,那个儿子由於财务因素而被迫从事职业。」
「现在我明白了,」薇妮柔声说。「她是你的妹妹。」
☆ ☆ ☆
三天後,拓斌走进薇妮的书房时看来格外开心。「交易完成,我们的费用也收到了。」
薇妮放下笔。「交易?」
「陆夫人透过叶英的拍卖会,把『蓝色梅杜莎』卖给了一位无名氏收藏家。」
「她的动作还真快。班克斯爵士昨天才去世的。」
「陆夫人是个生意人。」他微笑著坐进壁炉前面的一张椅子里。「无论如何,她今天早上收到了她的钱。她对交易非常满意,所以立刻把酬劳付给我们。」
「这真是好消息。我不知道交易会这麽快完成。」她低声轻笑。「我想我猜得出无名氏收藏家的身分。」
「说说看。」
「我猜是卫黎爵士。」
他微笑。「你猜错了。神秘收藏家的名字是杜娇安。」
薇妮吃惊地瞪视他。「我知道她继承了她丈夫的收藏品,但不知道她本身也对骨董有兴趣。」
「我猜是相当新的嗜好吧!」拓斌挖苦道。
「卫黎爵士知不知道他不会得到手镯?」
「我想卫黎应该很清楚『蓝色梅杜莎』的遭遇。」
书房门在这时打开,邱太太一脸不以为然地出现。
「贺医师求见,雷夫人。」
「可恶!」拓斌咕哝。「告诉他,雷夫人不见客,邱太太。」
薇妮对他皱眉。「真是的,拓斌,劳驾你别在这里发号施令。」
浩华在这时走进书房,他的注意力全部放在薇妮身上。即使注意到拓斌缓缓地从椅子里站起来,他也没有流露出任何迹象。
薇妮立刻跳起来。「午安,浩华。我猜你恢复得差不多了?」
「多亏了你,亲爱的薇妮。」他穿过房间,亲吻她的双手。
「也多亏了麦先生。」她连忙提醒他。
她试著把手抽回来。浩华似乎没有注意到那小小的努力,他紧抓著她的手指不放。
「那当然。」浩华说。他朝拓斌的方向瞥一眼,然後索性对他来个视而不见。「我是来向你道别的,亲爱的。」
她轻扯一下被抓住的双手,注意到浩华的眼神变得深不可测。他没有放开她。她有点惊慌,发觉现在只有不雅的挣扎才能脱困。她不敢放松脸上的笑容,唯恐拓斌会察觉出异状。她可不想看到这两个男人在她的书房里大打出手。
「你要离开伦敦了?」她灿烂地问。
「是的。」浩华望进她眼眸深处。「我需要时间从丧妻之恸中复原、需要时间适应她背叛的事实。知道她是职业窃贼对我打击太大,令我惊惶失措。我最好到乡下休养一阵子。」
「我同意,贺浩华,」拓斌穿过房间,用男人对男人的方式抓住浩华的肩膀。「离开伦敦是个好主意。让流言有机会消失,对吗?」
他看似友善地捏一下浩华的肩膀,但薇妮看到疼痛与惊讶在浩华的眼中一闪。他突然放开她的手,深不可测的眼神顿时消失无踪。
「对。」浩华咬牙切齿地说,声音不再洪亮。他狠狠地瞪拓斌一眼。「虽然瑟蕾是珠宝窃贼,但说我参与其事的谣言却四处流传。」
「是啊!我知道。我今天早上才在我的俱乐部里听到那种流言。」拓斌放开浩华。「不用说,没有人能证明任何事。」
「他们当然无法证明,」浩华激动地说。「因为没有事可证明。我对瑟蕾的犯罪活动毫不知情。」
「只是你有那种倾向的谣言恐怕难以制止。」拓斌继续说。「有那样的谣言在社交界流传,想要吸引到上流社会的客户会很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