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妮抓著楼梯扶手向上倒退几阶。她再度高高举起烛台,准备再度攻击。歹徒看到她的武器而犹豫,人在烛光里摇晃。
拓斌出现在楼梯底层,阴影里的脸有如一张冰冷的面具。他抓住第一个歹徒的肩膀,把他转个身,对准他的下颚就是一拳。
那人大叫一声,踉跄旋转,没头没脑地扑向第二个歹徒在落荒而逃时,打开的大门。
两个歹徒一前一後地逃进雾夜里,他们的脚步声在铺路石上空洞地回响了片刻,之後便渺无声息。
一颗心狂跳不已,薇妮把拓斌从头到脚检查一遍。他的领结在打斗中松开了,他的领巾和大衣前襟上面都有血迹。
「你在流血。」她提起裙摆,快步拾级而下。
「血不是我的。」他扯下领巾扔到一旁。「你没事吧?」
「没事。」她停在他上方的梯阶上,焦急地伸手摸他的脸。「你确定你没有受伤?」
「确定。」他眉头一皱。「我不是叫你躲进美琪的房间、拴上房门吗?」
「那两个人想要杀你。难道你要我安安静静地在另一个房间等他们办完事吗?我要再次提醒你,我们在这件事情里是夥伴。」
「可恶,薇妮,你有可能受重伤啊!」
美琪在他们上方低声轻笑。「看来是女士帮了你一个大忙,如果你问我。」
「我没问你。」拓斌说。
美琪格格地笑。
「我建议我们改天再吵。」薇妮俐落地说。「我们有正事要做,如果你没有忘记。」
他小心翼翼地摸摸下颚。「我记得。」他抬头望向美琪。「你认不认识那两个男人?」
美琪摇头。「从来没见过。我猜是两个强盗在街上看到你们,决定跟进来抢劫。」她指指背後敞开的房门。「上来吧!如果你们还想问问题。」
「非常想。」拓斌跟在薇妮後面爬上楼梯。
他们跟著美琪进入一个昏暗、简陋的小房间。薇妮把烛台交给美琪,坐到没有生火的壁炉边的凳子上。拓斌走到窗户前俯瞰巷道,她纳闷他是否希望能看到那两个攻击他的歹徒。不大可能,她心想。
「我们想问你一个名叫裴奥世的人。」拓斌说,没有转身。「听说他过去几天经常找你服务。」
「姓裴的是个混蛋。」美琪把蜡烛插回烛台,把烛台放到桌上。她在桌边坐下,拿起桌上的琴酒倒进一个玻璃杯里。「他有一阵子确实是我的客人,但自从他上次做出那种事之後,我再也不会接待他了。」
「他到底做了什麽?」薇妮问。
「这个。」美琪把脸转向烛光。「害我这几天都无法工作。」
薇妮这才看出美琪的眼睛周围有严重的瘀伤。「天啊!他殴打你?」
「没错。」美琪喝下一大口琴酒,然後放下玻璃杯。「干这行的女孩必须有弹性,但有些事是我不会容忍的。动手打我的男人休想再进这个房间,我才不管他是多高贵的绅士。」
拓斌在窗前转身,目不转睛地盯著美琪。「裴奥世什麽时候殴打你?」
「上次来找我的时候。」她皱起眉头努力回想。「我想是上个星期三不,星期四。他头几次来找我时,表现的都还算正常。有点粗暴,但没什麽大不了。但上次他大发雷霆。」
「大发雷霆?」薇妮小心翼翼地重复。
「对。我以为他发疯了,只因为我取笑了他几句。」美琪又往杯里倒了些琴酒。
「你为什麽取笑他?」拓斌问。
「他来的比平时晚。将近黎明,我刚刚上床睡觉。他敲门时,我把头探出窗外,立刻看出他心情不好。我差点不想让他进来,但他一直是个好客人,总是在道谢之外多给小费。有钱得要命。」
她停下来喝酒。
「你说你取笑他。」薇妮提醒。
「我只是想使他心情好些,哪晓得弄巧成拙。他把我痛打一顿,一边打还一边说著关於女人的各种坏话。什麽头发里有蛇,什麽用眼睛使男人变成石头。」美琪打个哆嗦。「我说过,他发疯了。如果我楼上的朋友没有下来查看吵吵闹闹的是怎麽回事,我真不知道我会变成怎样。她敲门时,他就住手了。」
薇妮想起裴奥世的妻子洁丝被催眠时,透露的悲惨遭遇。「幸好你的朋友及时下楼来。」
「对,不然我一定会被那个混蛋活活给打死。」
「殴打因你的朋友而中断後,裴奥世做了什麽?。」
「若无其事地转身走出去。老实说,事後他的心情似乎好多了。不是愉快,但比较平静。他从那时起就没有再来过,谢天谢地!」
拓斌一脸若有所思。「你没有说清楚你到底取笑他什麽。」
「其实也没什麽,只不过是一件小事。」美琪皱皱鼻子。「我到现在还是不明白怎麽会惹得他大发雷霆。」
「什麽小事?」薇妮问。
「他的领巾。」美琪说。
薇妮感到背脊发凉。
站在窗前的拓斌一动也不动,就像是嗅出猎物踪迹的猎犬。
「裴奥世的领巾怎麽了?」他用非常轻的声音问。
「他上次没有打领结。」美琪说。「他穿的非常体面,像是刚从俱乐部或豪华舞会里出来,但没有戴领巾打领结。」
薇妮的视线与拓斌交会。不可能,她心想。
「看起来怪怪的,」美琪继续说。「像是他的贴身男仆没有好好地帮他穿衣服。所以我取笑他太猴急,人还没到就开始脱衣服,问他是不是在路上把领巾搞丢了。他就是在那时勃然大怒,气得抓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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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就知道其中有关联。」拓斌跟在薇妮後面进入出租马车,砰地一声关上车门。「贺浩华和裴奥世之间一定有关联,两个和你有关的男人同时在伦敦出现未免太过巧合。」
这个新发现需要逻辑推理,而不是即刻行动,薇妮心想。
「我们必须谨慎进行,千万不可躁进。」她说。「我承认,裴奥世在瑟蕾被一条领巾勒毙的那夜搞丢他的领巾,是非常奇怪的巧合。但贺浩华和裴奥世之间会有什麽关联?」
「我怀疑裴奥世出於某种原因也想得到『蓝色梅杜莎』。看来好像是他雇用贺氏夫妇替他窃取手镯,也许他成为瑟蕾的情夫。无论如何,瑟蕾那夜去和他见面却遭到他的杀害,不是因为两人起了口角,就是因为他认为不再需要她帮他取得手镯。」
「等她断气後,才发现她在去仓库和他见面前,已经把手镯藏了起来?」
「相当合乎逻辑的推理。」拓斌满意地说。
她举起手。「不尽然。如果浩华知道裴奥世涉入此事,那麽他一定知道凶手是裴奥世。
如果已经知道凶手的身分,他为什麽还要雇用我们找寻杀害瑟蕾的凶手?」
「因为贺浩华的目的是要找到手镯,而不是替死去的妻子讨回公道。他一定晓得手镯不在裴奥世手中,所以他才找上我们,希望我们会比裴奥世早一步找到手镯。」
她双手一摊。「但裴奥世要手镯做什麽?」
「他是收藏家吗?」
她回想她与裴洁丝谈过的话。「老实说,我不知道,那个话题从来没有出现过。我唯一能确定的是,他的财富足以让他收藏珍奇古玩。」
「我想我知道谁可以为我们回答这个问题。」
☆ ☆ ☆
二十分钟後,卫黎和娇安走出舞厅,来到拓斌、薇妮、东宁和敏玲等候的阳台。敏玲几分钟前已经把薇妮的斗篷拿来给她了。
看到拓斌狼狈的模样,卫黎耸起眉毛。「束宁告诉我,你有事找我商量,但不适合进入舞厅。现在我明白他的意思了。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麽事吗?」
「说来话长,而且有点乏味。」拓斌说。
薇妮紧抓著他的手臂。「事实上,两个男人企图杀死他。」
「他们显然没有成功。」卫黎说。「恭喜。」
拓斌瞥向薇妮。「我得到我的夥伴相助。」
卫黎点个头。「你们两个显然合作无间。」
「的确。」薇妮坚定地说。
卫黎转向拓斌。「我可以为你做什麽?」
「告诉我,你知不知道裴奥世是不是骨董收藏家。」拓斌说。
卫黎沈吟片刻。「我不知道他是,」最後他慢条斯理地说。「但他当然有那可能是。我绝不会说我认识英国所有的收藏家,但我不知道裴奥世对古物有学术兴趣,他没有申请加入『鉴赏家』。」
薇妮大失所望,拓斌的高明推理原来不过如此。她瞥向他,看他对坏消息作何反应。
令她惊讶的是,他看来毫不气馁。
「贺浩华想得到『蓝色梅杜莎』的原因,与对骨董的学术兴趣无关。」拓斌说。「也许裴奥世出於某种原因也被它迷了心窍。」
薇妮皱眉。「美琪说裴奥世在命案当夜去找她时,抓狂了一阵子。如果他的神智不完全正常,那麽他想得到手镯的原因,可能没有人能理解。」
「可惜我们没有证据。」拓斌说。「在这个节骨眼,我们对贺浩华莫可奈何。但裴奥世是杀人凶手,必须予以阻止。如果你愿意帮忙,卫黎,引诱他落入陷阱未必不可能。也许可以说服他在两个誓言不会受质疑的人面前坦承犯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