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冲向保险库,顾不得发出多大的声响。她停在石室的门槛上,发现里面的空间有多狭小时,勇气几乎弃她而去。
她不喜欢狭小密闭的空间,事实上是恨之入骨。
不断逼近的脚步声使她下定决心。她回头看了最後一眼,闯入者的身影被成堆的雕像和木箱遮住,但他的烛光清晰可见。
她深吸口气,跨进狭小的保险库,握住铁门把,使出全力往後拉。
彷佛过了一世纪那麽久,就在她以为门被卡死、大势已去时,厚重的木门开始移动,在一声哀嚎中重重地关上。
烛火在一阵乱摇乱晃後熄灭,她立刻陷入完全的黑暗中。她用颤抖的手指摸索到门闩,凭触觉把它拴上。
她闭上眼睛,把耳朵贴在门板上专心聆听。她只能希望闯入者很快就会明白他动不了她而选择尽快离开。到那时,她就可以走出这个可怕的小房间。
她听到模糊的金属摩擦声。
过了几秒,她才骇然领悟发生了什麽事,一颗心直往下沈。她明白闯入者刚刚在锁孔里转动了埃蒙的钥匙。
他甚至不打算尝试把她拖出藏身处,她心想。相反地,他有效地把她密封在这个比罗马石棺大不了多少的黑暗空间里。
两个男人从雾里走向他。他们穿著黑色长大衣,脸被帽檐的阴影遮住。
「我们一直在等你,费契先生。」年长的那个轻声说。他走路微跛,但不知何故,旧伤的证据反而使他更具威胁性。
另一个人没有说话,他站在斜後方几步远的地方冷眼旁观,等候指令。他令费契想到正在观摩学习前辈狩猎的年轻猎豹。
年长的那个才可怕。
恐惧在费契心中升起。他突然停下来,惊慌地四下张望,找寻逃生路线。但他发现自己无路可逃;几分钟前离开的咖啡馆在遥远的街道尽头,人行道两侧只有黑暗空荡的门廊。
「有什麽事?」他努力以坚定有力的声音说。
「我们想跟你谈一谈。」比较危险的那个男人说。
费契使劲吞咽一下。从他们的衣著可以看出他们不是拦路抢劫的强盗,但那个结论并没有让他比较安心。
「你是谁?」他说,焦虑的声音连自己听了都皱眉。
「敞姓麦,你只须知道这麽多。我和我的同伴想问你几个问题。」
「什麽问题?」费契低声说。
「你受雇担任班克斯爵士的贴身男仆直到不久之前。根据我们的情报,你在没有预先通知的情况下遭到解雇。」
这下子他是真正害怕了。他们知道他做的事。那娘儿们发现东西不见,派这两个人来找他。心知大难临头,他忍不住口乾舌燥、全身发抖。
「我们想知道你离开时,有没有顺手带走一件贵重物品?」姓麦的问。
完了,费契心想,他死定了。否认也没有用,姓麦的是那种穷追不舍的人。他可以从他的眼神里看出来。
「她解雇我时连我当季的薪资都没给,更不用说是介绍信。」费契靠到铁栏杆上。「在我做了那麽多苦工之後。我尽力而为,但那娘儿们很不好伺候。」
「你指的是陆夫人吗?」姓麦的问。
「对。一星期两次,有时更多。将近三个月。」费契抱怨。「那娘儿们是我做过中最苛求的雇主。她解雇我,又没事先通知,没有介绍信、没有退休金。我问你,那样公平吗?」
年轻人首度开口。「陆夫人为什麽解雇你?」
「她开始定期接受一位催眠师的催眠治疗,」费契龇牙咧嘴地说。「说他比我更有助於她的神经。有一天她治疗回来就随口宣布说她不再需要我的服务。」
「所以你决定拿走一点东西作为补偿,对不对?」姓麦的问。
费契伸出一只手,手心向上,无声地恳求谅解。「太不公平了!所以我才拿走那个该死的鼻烟盒。老实说,没想到会有人发现。班克斯爵士将近一年没有吸鼻烟了,以後也不大可能会再用到那个东西。」
姓麦的眯起眼睛。「你拿走一个鼻烟盒?」
「它在爵爷更衣室的一个抽屉深处摆了不知有多久。谁会想到她知道它的存在,更不用说是在乎它还在不在?」
姓麦的走向他。「你拿走一个鼻烟盒?」
「我还以为宅邸里的每个人都老早忘了它,」费契凝视著人行道,悲叹著命运的无情。「我实在不明白那娘儿们怎麽会发现它不见了。」
「那麽手镯呢?」姓麦的问。
「手镯?」费契抬起头,脸上充满困惑。「你说的是哪个手镯?」
「班克斯爵士锁在保险箱里的那只古代金镯子,上面镶有奇特的浮雕宝石。」姓麦的说。
「那个老骨董?」费契不屑地咕哝。「我为什麽要拿走它?那样的古物必须在骨董市场出售才有利可图。我跟了班克斯爵士这麽多年,知道最好不要跟那群人打交道。他们全部都是怪人,真的。」
姓麦的与他的同伴交换一个眼神,然後再度转向他。「你怎麽处理那个鼻烟盒?」
费契阴郁地耸耸肩。「卖给菲得街一个买卖赃物的人。你或许可以说服他告诉你谁买了它,但是——」
姓麦的突然伸手揪住他的衣领。「你知不知道『梅杜莎』手镯怎样了?」
「不知道。」费契心中燃起一线希望。姓麦的好像根本不在乎鼻烟盒,他只关心那件骨董。「这麽说来,那玩意儿不见了,对不对?」
「对。」姓麦的没有放开他。「我和我这个朋友在寻找它。」
费契清清喉咙。「我可不可以假设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你对我就不会有进一步的兴趣?」
「那样的假设很合理。」
「我不知道它在哪里,但我可以告诉你这个。我很怀疑是宅邸里的人偷走它,理由跟我懒得拿它一样。」
「太难脱手吗?」
「正是。没有仆人会知道如何用那样的古物获利。」
「你知不知道偷走它的可能会是谁?」
「不知——」
姓麦的轻轻摇晃他一下。
「但我可以告诉你这个——」费契急忙说。「那娘儿们搬进宅邸的当天就接管了所有的钥匙,包括爵爷的保险箱钥匙。除非有窃贼闯入,神不知鬼不觉地上楼进入爵爷的卧室,找到更衣室、找到隐藏的保险箱,撬开锁,再设法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去。而那些都不大可能,否则全世界只有一个人有可能偷走那件骨董。」
「陆夫人?她为什麽要偷走她不久後就会继承到的贵重物品?」
「我完全不知道,麦先生。但我要奉劝你一句,不要低估那娘儿们,或愚蠢到假设她的行为符合你的逻辑。」
姓麦的还是没有放手,好像在考虑要如何处置他。费契发现自己屏息以待。
接著姓麦的突然放开他。费契失去平衡,往後一个踉跄,重重撞上铁栏杆。
姓麦的嘲弄地点个头。「我和我的同伴谢谢你的协助,费先生。」
姓麦的头也不回地转身走进雾里。年轻猎豹对费契冷冰冰地微笑一下,然後追上他的导师。
费契静止不动,直到那两个人消失在雾里。确定街上再度只有他一个人时,他冒险地深吸口气。
他侥幸逃过一劫;而他一点也不羡慕姓麦的真正要追捕的对象。
17
她不会向蚕食理智的疯狂屈服,她使出所有的意志力和催眠训练来对抗即将淹没知觉的黑暗。
她怀疑这就是女性歇斯底里的真谛。
时间过去多久了,她无从估量。这样也好。计算秒分时只会使情况更糟。
她坐在冷冰冰的石室地板上,双手抓著银链坠,努力集中注意力。她在内心深处辛苦地建立起一座冷静的脆弱碉堡,拖著被围困的神经躲进碉堡的平静宁谧里。
接著她关上心扉,挡住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黑暗。
她坚守著奠定心灵庇护所基础的仅有信念——那唯一无庸置疑的事实是,她知道拓斌迟早会来解放她。
「可恶!她去了哪里?」拓斌大步走向薇妮的书房,推开房门,迅速瞥一眼。「她没有权利像这样平空消失。」
东宁走到他身旁停下。「也许她只是外出购物还没有回来。」
拓斌望向站在走廊上的管家。「雷夫人下午外出购物吗?」
「不知道,先生。」邱太太叹息著说。「我只知道我去买鱼回来时,她就不在家了。」
拓斌走向书桌,逐一审视零乱的桌面。「从现在起,这里会有些新规矩。当我们有案子在办时,雷夫人外出前一定要告诉别人,她要去哪里以及什麽时候会回来。」
「天啊!」邱太太闷闷不乐地看著拓斌有条不紊地检查散布在桌面上的东西。「恕我多嘴,但我真的认为雷夫人不会喜欢更多的规矩,先生。近来充斥在这房里的命令和指示已经让她有点不爽了。」
「『有点不爽』根本不能拿来与我此刻的心情相比。」拓斌瞥向一张写了字的纸。「这是什麽?守口如瓶的保证给关心隐私与秘密的客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