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氏夫妇在半个小时後告辞。薇妮送客人到门口。拓斌伫立在窗前看贺浩华扶妻子进入出租马车。
薇妮等马车驶离後才关上前门。片刻後,她走进客厅时的脸色比刚回家时轻松多了。老友来访显然化解了不少她的烦忧。拓斌不确定自己对贺浩华提振她心情的能耐有何感想。
「要不要再来一杯茶,拓斌?」薇妮坐回沙发上,拿起茶壶。「我还要喝一点。」
「不用了,谢谢。」他反握双手望著她。「你下午出去时到底出了什麽事?」
那个问题使她瑟缩一下,茶泼溅到桌面上。
「天啊!看你害的。」她急忙抓起小餐巾吸掉茶水。「你怎麽会认为出事了?」
「你知道有客人在等你,是你自己邀请他们来的。」
她专心擦拭桌面。「我说过,我忘了时间,交通又太拥挤。」
「薇妮,要知道,我不是笨蛋。」
「够了!」她把餐巾扔到旁边,阴沈著目光瞪视他。「我没心情接受你的盘问,你没有权利追问我的私事。我发誓,你最近说话的语气越来越像丈夫。」
客厅内陷入一片死寂。丈夫两个字像火一样燃烧在两人之间的空气里。
最後拓斌用平和的语气说:「而事实上,我只是你偶尔的夥伴和情人。你的意思是不是那样,夫人?」
她的脸颊浮起红晕。「对不起。我不知道我是怎麽了,我不应该那样说的,我只能用我此刻有点不爽作为辩解的理由。」
「看得出来。身为你偶尔的夥伴,我可以关心地问一句你在不爽什麽吗?」
她嘴唇一抿。「她在挑逗你。」
「你说什麽?」
「贺瑟蕾。她在挑逗你,别否认,我都看到了。她相当明目张胆,不是吗?」
他愣了几秒才明白她在说什麽。
「贺瑟蕾?」他重复。那句指责的言外之意在他脑海里回荡。「啊,我确实注意到她在那方面做了一些缓慢的努力,但是!」
她僵直地坐著。「真是令人作呕。」
薇妮真的在吃醋吗?那个可能性令他心花怒放。
他冒险地微微一笑。「那种行为相当做作,所以不太讨人喜欢。但我不曾用令人作呕来形容。」
「我就会。她是有夫之妇,没有资格那样对你猛抛媚眼。」
「根据我的经验,喜爱卖弄风情的女人不会在乎自己是不是结了婚。我猜是某种与生俱来、难以压抑的欲望吧!」
「可怜的浩华多尴尬呀!如果她见到男人就那样发骚,他一定经常感到去脸和难堪。」
「我怀疑。」
「什麽意思?」
「我总觉得可怜的浩华认为妻子卖弄风情的本领非常有用。」拓斌走回茶几边坐下,从茶盘里拿起另一块酥饼送进嘴里。「事实上,我不会讶异他会和她结婚,就是看中她在那方面的才能。」
「拜托,拓斌。」
「我是说真的。我可以肯定她在巴斯替他吸引到许多男性客户。」
他的见解似乎使薇妮吃了一惊。「我没有想到那个可能性。你认为她只是在尝试吸引你接受治疗吗?」
「我敢说贺瑟蕾抛媚眼只不过是在为贺浩华的催眠治疗做广告。」
「嗯。」
「既然解决了那个问题,」他说。「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你下午出去逛街时到底发生了什麽事?」
她迟疑一下,然後轻叹一声。「没什麽大不了的,我以为看到以前认识的一个人。」她停下来啜一口茶。「我没料到会在伦敦这里看到那个人。」
「谁?」
她皱皱鼻子。「我发誓,我从来没有看过哪个人可以这麽不识相地再三提起别人表明不想多谈的话题。」
「那是我的专长,无疑也是你不断偶尔雇用我为助手的原因。」
她默不吭声。不是闹别扭或使性子,他心想。她深感不安,也许不确定该从何说起。
他站起来。「来吧,亲爱的。让我们穿上大衣、戴上手套,去公园散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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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样,浩华?」瑟蕾在出租马车内注视著丈夫。「你说好奇心使你想要看看家族老友的日子混得如何。你满意了吗?」
他望著车窗外的街景,英俊的面孔偏向一侧。「大概吧!但我承认,我觉得薇妮会为了那麽奇怪的职业放弃催眠术实在很不寻常。」他是万万没有想到。
「也许麦先生是她改行的诱因;他们显然是情侣。」
「也许吧!」浩华停顿一下。「但我实在无法相信她会为任何理由放弃催眠,即使是为了情人。她对催眠真的很有天分,她的父母都是杰出的催眠师,我曾经认为她会青出於蓝而胜於蓝。」
「爱情的力量不可小觑,」她给他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它可以令女人改变人生方向。例如我的人生就因认识你而起了莫大变化。」
浩华的表情温柔起来。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轻拍她的手,金褐色的眼瞳颜色变深。
「是你改变了我的人生,亲爱的。」他用低沈浑厚的嗓音说。「我会永远感激你决定与我共度人生。」
他们两个都在撒漫天大谎,她心想,但他们撒谎的技巧都很高明。
浩华转头继续打量街景。「你对薇妮的夥伴麦先生有什麽看法?」
她沈吟片刻。她自认对男性是专家,她这辈子的财富都来自对男人的精准评估和操控能力。
她向来很有那方面的天分,但认真钻研此道则是始於她的第一任丈夫。正当二八年华的她嫁给一个开店的老鳏夫,年过七十的他适时在一次尝试履行婚姻义务未遂的中途去世。她继承到他的小店,但无意把生命浪费在柜台後面,於是立刻以相当不错的价钱把店给卖了。
出售小店得到的钱使她得以购买在社会阶梯晋升数阶所需的衣服和配件。她的下一个战绩是一个愚笨的乡绅之子,他把她金屋藏娇了四个月才被家人发现而切断他的津贴。之後她又跟过几个男人,其中包括一个坚持她穿上教士服与他在祭坛上交欢的神职人员。
他们的暧昧关系被一个年长教徒发现而结束。老妇人撞见他们在祭坛上翻云覆雨,当下就晕了过去。但她没有全盘皆输,瑟蕾回想。当情夫忙著在惊吓过度的教徒鼻下摇晃嗅瓶时,瑟蕾悄悄从侧门溜走,她可以肯定绝不会有人发现她从教堂的大量银器里顺手牵羊了一对精致的烛台。
烛台在经济上维持她到结识浩华,事实证明他是她至今最大的胜利。从遇见他的那一刻起,她就看出他有独特的潜能。他不仅为她的美貌著迷,还懂得欣赏她的聪明机灵,事情因而简单许多。归根结底,他对她有调教的厚恩。
她整理她对麦拓斌的印象。她首先观察到的是,他虽然天生体格健硕,但对时尚似乎不感兴趣。他的服装剪裁讲求的是舒适便利,而非流行式样;他打的领结简单朴素,而非时髦的复杂花悄。
但她自认对男性颇有研究,能够看透这些肤浅的表面因素。她立刻知道麦拓斌和她以前认识的男人大不相同。她在他那对难以捉摸的冷静眼眸深处看到像铁石般坚硬的坚定意志。
「虽然雷夫人的说法正好相反,但我认为他不只是她的助手而已。」最後她说。「我非常怀疑麦先生会听命於人,无论是男人或女人,除非是他心甘情愿。」
「颇有同感。」浩华说。「他坚称偶尔与薇妮搭档时的态度,就像与对手斗嘴来自我取乐一样轻松自在。」
「对。雷夫人说他受雇於她并没有使他感到愤怒或屈辱。事实上,我清楚地感觉到谁握有主控权只是他们的私房笑话。」
由此可见,薇妮和拓斌的关系非比寻常。她试过以挑逗来测试那种关系,但没有得到确切的结果。麦拓斌只是用那对难以捉摸的冷静眼眸打量她,没有流露出半点内心的感情。
总而言之,麦拓斌是一个非常耐人寻味、无疑也非常危险的男人。她正在计划的新未来可能用得著他。当然啦,她先得引诱他离开雷薇妮才行,但凭她的本事,那应该不难。在她看来,雷薇妮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瑟蕾玩弄著手提包上吊挂的小扇子,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她这辈子还没有遇到她应付不了的男人。
「浩华,雷夫人的哪一点如此令你感兴趣?」她问。「我发誓,你再这样下去,我就得开始怀疑我是不是该吃醋了。」
「大可不必,亲爱的。」他转头用迷人的眼眸凝视她数秒,然後用更加低沈的声音说:「我向你保证,我的心完全属於你。」
她的呼吸卡在喉咙里。她知道使自己喘不过气来的并非突然涌现的渴望或兴奋,而是恐惧。但她露出低眉垂眼的笑容来设法掩饰心中的反应。
「听你那样说,我就安心了。」她故作轻松地说。
她确定她的声音听来很正常,但脉搏跳得还是太快,她努力压抑握紧拳头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