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你保证,」他说,语气和表情一样冷冰冰。「你再也不会单独与贺浩华密谈。」
「你说什麽?这到底——」他绕过书桌,把她从椅子里揪起来,令她吃惊地倒抽一口气。「你好大的胆子啊!立刻放我下来。」
「给我保证,薇妮。」
「我为什麽要作那种奇怪的承诺?」她气急败坏地说。「你很清楚浩华是老朋友。」亲爱的老朋友。
「我不放心他单独跟你在一起。」
「我向你保证,他是绅士。」
「他有可能是杀人凶手。」
「我压根儿不信。」
「就算他没有谋杀他的妻子,我也不喜欢他看你的眼神。」
她开口准备再度为浩华辩护,但想起几分钟前浩华的专注凝视有多麽令她不安。老实说,不知何故,她不大想再和浩华独处。
「答应我,薇妮。」
「好啦!」她咕哝。「如果可以使你放我下来,和停止这种荒谬的行为,我答应你就是了。将来和浩华谈话时,一定会有其他人在场。这样你满意了吗?」
「不尽然。唯有你退出这个案子,再也不和贺浩华联络,我才会真正满意。但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所以目前我会接受你不再与他独处的保证。」
「好,我保证。」
他把她放下。
「别胡闹了,」她抚平裙子,整理头发。「我们有工作要做。」
他用闷闷不乐的表情注视她。
「下午我从柯恒鹏那里得知一些非常有趣的事实,」他说。「瑟蕾提过的那两位巴斯的绅士好像都有贵重的首饰不翼而飞。」
薇妮皱眉。「骨董吗?」
「不是骨董,只是贵重的首饰——一副钻石耳环和一条宝石项链。」
「天啊,」她缓缓坐回椅子上。「瑟蕾真的是珠宝窃贼。不知道是什麽原因促使她尝试偷窃骨董。」
「问得好。根据我的经验,比较专业的窃贼往往专偷某些种类的贵重物品。但那在此刻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情报给我们从另一个角度看这件事。」
「什麽意思?」
「我怀疑贺浩华和他的妻子是家族事业的夥伴。」
她勃然大怒。「你在指控浩华是珠宝窃贼吗?」
「我认为可能性很高。」
「你先管他叫杀人凶手,现在又把他称为窃贼。太过分了!让我告诉你,你让你在这件事情里的个人感觉影响到你的判断力。」
「如果我是对的——」他轻声说。「如果贺浩华和贺瑟蕾是窃案的同夥,那麽我们又有另一个杀人动机了。」
「窃贼之间失和?你认为浩华杀害她,不仅是因为她红杏出墙,也是因为她企图拿走手镯?一派胡言!」薇妮轻哼一声。「我绝不赞同浩华杀妻的可能性。」
拓斌一言不发地凝视她良久。
「怎样?」她皱眉。「什麽事?」
「我无法不注意到你没有急著为贺浩华受到的窃盗指控进行辩驳。」
她叹口气,往後靠在椅背上。「你对巴斯的珠宝窃案有几分把握?」
「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能有几分就有几分。但柯恒鹏的情报向来可靠。」
她拿起笔,心不在焉地把玩著,强迫自己客观地思考。「我承认,如果瑟蕾是那麽活跃的窃贼,浩华不大可能丝毫没有起疑。」
「我认为更有可能是他有参与偷窃。」
「如果是那样,他为什麽要冒险雇用我们?」
一他并不想雇用我们,他只想雇用你。他那样做是因为『蓝色梅杜莎』不知去向,他想要找到它。」拓斌皱眉。「无论如何,他可能认为他没有冒多大的险。」
「什麽意思?」
「仔细想想,薇妮。他没有去博街找保安官,对不对?他来找你,一个有交情的旧识、一个亲爱的老朋友,对於他杀人或偷窃的可能性都完全不予考虑。」
她皱眉蹙额,小心翼翼地放下笔。「我仍然不相信,命案和窃案极可能有其他的解释。可怜的浩华。」
「是啊!可怜的浩华。」拓斌。「算他倒楣,雇用你时附赠一个我。」
16
第二天傍晚,薇妮在薄雾中抵达崔氏骨董店。她停在店外往橱窗里瞧,很讶异里面没有亮灯,店里一片幽暗。
她退後两步,抬头查看店面楼上的窗户。窗帘紧闭,没有光线从周围的缝隙漏出来。
她试著推推店门。门没有锁,她走进异常安静的店内。
「崔先生?」她的声音空空洞洞地在成排的雕像和花瓶之问回响著。一我收到你的信,立刻赶来了。」
崔埃蒙简短的字条在不到一小时之前,送到她家後门:我有某件古物的消息。
当时她一个人在家。邱太太买鱼去了,而敏玲去买参加杜夫人舞会要戴的手套。
薇妮一刻也没有浪费,她抓起斗篷和帽子就出发了。她好不容易拦到一辆出租马车,但中途又遇到塞车,所以费了不少时间才抵达崔氏骨董店所在的小街。
她希望他没有放弃等她,打烊到附近的咖啡厅去了。
「崔先生,你在吗?」
店内的寂静令人不安。崔埃蒙想必不会在外出或打烊时,忘记锁上店门。
崔埃蒙年纪不轻了,她不安地心想。据她所知,他独自住在骨董店的楼上。虽然上次见面时,他看来很健康,但许多可怕的事都有可能发生在像他那种年纪的人身上,例如中风、摔下楼梯或心脏病发作。
恐惧使她背脊发凉,她有一股不祥的预感——出事了。
第一个要找的,自然是比前面展示间大三倍的储藏室。她匆匆走向展示问後部,绕过长长的柜台,掀起遮住储藏室入口的布幔。
储藏室里一片漆黑,只有一扇狭窄的气窗勉强让光线照出堆得乱七八糟的雕像、石柱和一具石棺的轮廓。
「崔先生?」
无人回应。她四下张望寻找,看到柜台的小烛台上插著一枝细腊烛,急忙把它点亮。
拿著腊烛,她穿过门口进入储藏室。一阵寒意窜下背脊,她不禁打了个哆嗦。
布幔後方的一道漆黑显示出是通往二楼的陡峭楼梯。她打算等确定埃蒙不在楼下後,再上楼去查看。
她强迫自己深入由无数的木箱、石碑和雕像形成的黑暗丛林。在摇曳的烛光里,她瞥见一扇开敌的门而倒抽一口气。埃蒙带她参观时,曾经骄傲地把他的保险库指给她看。那间经过特别强化的石室是原本位在此地的中世纪建筑的一部分,埃蒙把它改装成大型保险柜,用来储藏他认为最贵重的骨董。由於房门内侧装有门闩,所以它原本可能是供屋主逃生的密道入口。但地下通道在很久以前就被石块封死了。
埃蒙在门的外侧加装了沈重的铁锁,钥匙总是随身携带。
保险库应该是锁著才对,她心想。埃蒙绝不会任它敞开著,除非是逼不得已。
她迈步走向保险库,脚趾撞到一个罗马雕花火盆的青铜支架。
咽下疼痛的叫喊,她低头往下看。烛光照亮了在地板上的几个深色污迹上;污迹微微发亮,显示它们还没乾透。
水,她告诉自己。或者是埃蒙不久前洒落的茶或麦酒。
但她在蹲下仔细查看前,就知道她凝视的不是茶或麦酒,而是半乾的血迹。
血迹形成的恐怖小径在一具石棺边缘戛然而止。石棺的棺盖紧闭,密封住任何躺在其中的东西。
她忐忑不安地把手指伸向血迹。就在这时,她听到头顶的原木天花板嘎吱作响。
恐惧似电击烧灼她的感官。她猛然站起,情急之下却失去平衡,她慌乱地伸手抓住最近的物体来支撑自己。那是一尊真人大小的男性雕像,雕像一手持剑,另一手抓著一个骇人的东西——柏修斯拎著梅杜莎被斩下的首级。
在那惊骇的片刻里,她无法动弹,好像被蛇发魔女的凝视给变成化石。魔女冷酷专注的凝眸彷佛具有催眠的力量,一绺绺头发在摇曳的烛光里有如万蛇钻动。
在恐怖的寂静里,天花板再度嘎吱作响——脚步声,就在正上方。有人在楼上,横越地板走向通往一楼的楼梯。不是崔埃蒙,这一点她非常确定。
更多的嘎吱声。
闯入者目标明确地移动著,脚步声越来越急促。楼上那个人意识到她的存在,一定是听到她呼唤埃蒙。
另一波恐惧的电流使她挣脱梅杜莎的凝眸桎梏。她必须赶快离开这里,闯入者就快到达楼梯了。再过几秒,他就会抵达这个房间。她不可能来得及穿过布幔外的展示区,从前门逃出去。
因此她只能利用埃蒙进出货品的後门了。她迅速转身,高举腊烛,在成堆的雕像和木箱问瞥见後门的位置。她沿著几座石碑形成的狭窄走道前进,半途中回头看到烛光在楼梯附近的天花板上跳动。她心急如焚。闯入者已经来到这个房间了。如果她看得到他的烛光,那麽他一定也看得到她的。
她绝对无法及时赶到後门。
她唯一的希望是保险库。如果能进入保险库,从里面拴上厚重的木门,她就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