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声轻笑。「那无疑是因为你也相当与众不同,夫人。」他停顿一下。「我对雷夫人一无所知,但麦拓斌那个人的谣言倒是不少。」
「真没想到你会是那种听信流言的人。」
「你很清楚我非常注意特定种类的流言,就像斐廷一样。」
「那些谣言怎麽说麦先生?」她问。
「其中一则说他在战争期间当过间谍,另一则说他以非正统的方式谋生。」卫黎给她心照不宣的一瞥。「我相信他接受委托,替不愿和保安官打交道的人进行秘密调查。」
「非常特殊的行业。」
「的确。」
「但无疑也相当有趣。」
卫黎耸起眉毛。「据说他和可能是他密友的雷夫人正在找寻某一件骨董。」
「啊!」
卫黎一脸饶富兴味的表情。「那是什麽意思,夫人?」
「只不过是你会提起这件古物,可见得你也在找寻它。」
他故意长叹一声。「心机对你不管用,夫人。你太了解我了。」
「正好相反,我一点也不了解你。但讲到稀世骨董,我倒是了解你的一些爱好。」
「对,那当然。你我和斐廷以前经常谈论收藏的乐趣,我想你也算是专家了。」
「专家不敢当,但听你和斐廷讨论比较你们的收藏使我学到不少古物的知识。」她说。
「你还继承了斐廷斐然可观的收藏,对不对?告诉我,夫人,你打算增添一二吗?」
让他继续猜,她心想,什麽也别泄漏。
「如果那是在拐弯抹角地问我是否打算得到『蓝色梅杜莎』,那麽我还无法给你答案。我还没有打定主意。」
「原来如此。」他在舞池边缘停下,巧妙地把她带进隐密的凹室里。他的手仍然放在她的臂膀上。「我不希望发现自己直接与你竞争。」
「但那个希望无法阻止你在必要时那样做,对不对?」
他以微笑回避那个问题。「还有一个情况令我惴惴不安,夫人。」
「真想不到;我还以为没有任何事能令你惴惴不安。」
「正好相反。斐廷是我称为朋友的少数人之一,而你是他的未亡人,如果不设法阻止你暴露在不必要的危险之中,那我就太对不起斐廷的在天之灵了。」
「我向你保证,我在这件事情里没有危险。」
「我为你在这件事情里所扮演的角色担心,娇安。」
「不要费事为我担心,爵爷。」她微笑道。「我向你保证,我能够照顾自己。斐廷是优秀的老师,不仅是在骨董方面。」
「那当然。」他看来对她的回答不大满意,但很有风度地点点头。「如果干涉到你的私事,我道歉。」
「不需要道歉,爵爷。我很乐意告诉你,我正在协助雷夫人和麦先生进行调查。」
他愣住了。要不是亲眼看到他目瞪口呆的表情,她绝不相信他能吃惊到这种程度。那给她带来小小的胜利感。
「协助他们?」他茫然地重复。「天啊!娇安。你在说什麽?」
她低声轻笑。「别紧张,爵爷。那只是我的一个嗜好,一个很有趣的嗜好。」
「我不懂。」
「事情很简单;我有他们所没有的人脉。当那些人脉可能有用时,我努力利用他们。」
他苦笑。「而我就是那些人脉之一?你接受我的邀舞就是为了替麦拓斌和雷夫人进行调查吗?」
「没那回事,爵爷。我跟你跳舞是因为你开口邀请,也是因为我喜欢跟你跳舞。」
恼怒在他的眼中闪现,但他仍有礼地向她行吻手礼。「希望你玩得尽兴,夫人。」
「非常尽兴,即使我很清楚你来参加今晚的舞会,完全是因为你在追求手镯、想查明我和我的朋友在这件事情里所扮演的角色。希望你对调查的结果满意。」
他挺直腰杆,但没有立刻放开她的手。「听我一句劝,娇安。『蓝色梅杜莎』这件事很危险。」
「我会谨记在心,爵爷。」
他看来很不高兴,但他们两个都知道,他无法阻止她介入这件事。
「晚安,夫人。」他说。
「晚安,爵爷。」她向他行个端庄的屈膝礼。「即使知道你别有居心,你今晚愿意与我叙旧,还是令我深感荣幸。」
他在转身时停顿一下。「没什麽。但是让我告诉你,有件事你说错了。我邀请你跳舞,不仅是因为我想问你手镯的事。」
「不是吗?」
「我开口邀请,是因为我很想跟你跳舞。」他慢条斯理地说。
她还来不及想出该如何回答,他已经消失在人群里了。
她在原地伫立良久,沈思著她与卫黎跳舞的那几分钟有多麽愉快。
☆ ☆ ☆
拓斌睁开眼睛,凝视著叶片上的月光。他躺在凉亭长椅上,一只脚踩在地板上。薇妮趴在他身上,酥胸压著他的胸膛。他仰头望向温室窗外的夜色,希望自己不必移动。
他猜想薇妮是否和他一样感到这种谈恋爱法有时很不舒服;他多麽希望有张温暖的床。
薇妮动了动,开始倚偎著他,接著突然浑身一僵。
「天啊!」她用手按著他的胸膛坐起来。「时候很晚了,我们必须回到舞会上。娇安、东宁或敏玲这会儿一定注意到我们不见了。如果有人进来找我们,发现我们这副模样,那可就尴尬死了。」
他缓缓地坐起来,看了看温室玻璃屋顶外的月亮位置。「我们没有离开那麽久,我怀疑会有人注意到我们不见了。」
「但我们也不能继续在这里磨蹭。」她忙著穿好上衣。「我的头发很乱吗?」
他看著她整理仪容。「你的头发看起来很好。」
「谢天谢地。」她把衣袖拉到肩膀上,站起来抖开裙子。「我想天底下最难为情的事,莫过於走进施夫人的豪华舞厅时,看来像是……像是——」
「像是刚刚翻云覆雨过?」他站起来,把衬衫下摆塞进裤子里。「我想不会有很多人大吃一惊。」
「什麽?」她猛地转身,提高了嗓门,圆睁著双眼。「你是说大家都知道我们——」她突然住口,一只手挥来挥去。
「知道我们是情侣?」她惊骇的表情使他咧嘴而笑。「我看是这样。」
「但那怎麽可能?我从来没有告诉任何人。」她对他怒目而视。「拓斌,我发誓,如果你和任何人谈过我们私人关系的细节,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你的话太令人生气,夫人。」他举起双手,掌心向外。「我是绅士,绝不会把这种亲密细节告诉任何人。但我必须告诉你,我们的亲友必须是愚蠢到了极点,才会看不出我们在谈恋爱。」
「天啊!」她一脸难堪。「你真的那样想吗?」
「别紧张,薇妮。我们俩个又不是不谙世故、有名声要顾虑的年轻人。我们出社会许久,也都获得了一定的豁免权。只要我们够谨慎,没有人会对我们私下做的事感到惊讶。」
「但敏玲和东宁怎麽办?我们应该给他们作榜样的,不是吗?」
「不是。」他直截了当地说,同时穿上外套。「我们没有必要给他们作榜样,我们这种年纪和经验的人有一套不同的规则。敏玲和东宁跟我们一样清楚。」
她犹豫了一下。「对,我想你说的没错。但是谨慎还是必须的,将来我们做这种事时,得更加小心。」
「我承认你对谨慎的挂念并非毫无理由。再者,我发现这样偷偷摸摸有几个缺点;隐私是最大的问题,室内的地点不容易找到,在户外又得随时注意天气。」
「没错。但我最近常在想这件事,我推断出它也有些优点。」
他感到背脊发凉。「比方说?」
「我确实担心被人发现,侥幸脱险令人心惊胆战;还有谨慎不能不顾及。但说到底,我不得不承认它有时很令人兴奋。」
「令人兴奋。」他重复。
「对。」她的声音充满热切。「说也奇怪,我开始怀疑是不是被发现的危险,使这种事做来更刺激。」
「刺激。」
「对。频频更换地点替这种事增加了不少新鲜感。」
「新鲜感。」
天啊!她开始喜欢上偷偷摸摸和不舒服的地点。都是他的错,拓斌心想,就像恐怖小说「新学怪人」里的法兰根斯坦医生一样,他创造了一个怪物。
「你认为还有多少人在温室里做过爱?」她一本正经地问。
「不知道。」他拉开门。「我也不想找出那个问题的答案。」
「要知道,」她兴致勃勃地继续。「有些大胆的幽会处让我想到某些诗篇里的场景,尤其是拜伦的作品。」
「可恶!」他突然转身面对她。「我不知道你怎麽样,但我可不打算一辈子利用肮脏的出租马车,和找寻公园的僻静角落来——」
鞋底慢慢拖过砾石的脚步声使他猛然住口,他连忙转身,把薇妮拉到背後。
「谁在那里?」他问。「出来!」
树篱的另一边传出动静。一个矮小、笨重的身影绕出来,在一道月光的边缘停下。他穿著一件从脖子到脚踝的多层式长大衣,一顶变形的帽子遮住他的面孔。他歪斜佝偻地站著,手里拄著一根拐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