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站在门外的玄祯,始终不发一语,他感觉自己要被撕裂了。他听不见吴三跟樊璐说些什么,却感觉得到他两人间非比寻常的感情,是那样深厚。他没有感到愤怒、没有感到嫉妒,却只是痛苦。离他愈来愈远的璐儿,与这男子愈来愈近——还是说他们俩原本就很紧密,而他才是介入他俩之间的一颗石头?
他像是一颗利石,硬是介入他们俩之间,于是把他们划得遍体鳞伤,自己原本锋利的棱角却也跟著消磨殆尽。
玄骞在玄祯身后,当然也听不见他俩的对话,却是奇怪著皇兄怎能忍受那吴三与樊璐举止亲密?哎呀呀!难道说吴三这小子不但是青天帮的头头,还是樊璐以前的心上人?皇兄早就知道了,所以……天啊,皇兄这家伙太爱璐儿,爱到甚至能委屈居第二吗?这怎么行!他是天下第一的皇上耶!想到这儿,玄骞忍不住义愤填膺,挽起袖子,就要冲进去将吴三这家伙抓起来!
玄祯拉住他的领子,“你做什么?”
“皇兄,你不用担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这种小事不用你出手,我马上帮你解决那家伙。”
玄祯摇头苦笑,“别打扰他们,我看你也别自不量力。”
“你怕我打不过?没关系,我找帮手。”玄骞随即唤来太监,要他把广才和其他御前侍卫全招来。玄祯忙制止他,几番争论揪扯问,唐元烨早就察觉到了,他缓缓走出来,一改刚才的态度,朝玄祯与玄骞揖拜:“方才多有冒犯,请皇上和王爷恕罪。”
“你这家伙,你以为咱们不知道你是谁?你以为你是青天——”
“三弟,够了。”玄祯见他如此莽撞,忙喝住他。
“我是说,你以为你是青天大老爷啊……”玄骞吐吐舌头,小声嘟囔著,额头上却已冒出冷汗。
唐元烨一听,戒心大起,曲膝跪下请罪:“微臣因与玉妃娘娘从小感情极好,闻得娘娘贵体有恙,太过心急,才会如此冲撞,得罪了皇上跟王爷。臣罪该万死。”
“你与玉妃情如兄妹……你担忧她,本是人之常情,罪不至此,起来吧。”
唐元烨起身,与玄祯相对而立。他忽然想起了璐儿刚刚说的话……
像吗?他和自己脸上的轮廓都极深,眉眼似乎是有几分相像,倒也不像旁人说的那般神似。他是一国之君,自然气度非凡,自己却是放荡不羁惯了的,在草原和沙场上才是他宾士的天下。两个人一看上去的气息是大不相同,要说自己是他的孪生大哥、本来的太子?无凭无据,太可笑了。“广才兄与诸多兄弟,刚才得罪了,还请兄台见谅。”
“吴兄果然是高手,在下将来还要讨教。”广才负著伤,仍相当有器量。
“皇上若无事吩咐,微臣告退了。”
玄祯沉默半晌,才点了头。唐元烨随之转身离去。玄祯低头看脚边落下的枯叶,一片、两片、三片……他忽然抬头,朝唐元哗的背后轻轻喊了一声:“唐元烨。”
元烨听到呼唤,习惯性地略一停顿,只是那一瞬间的迟疑,他随即又举步快速离去。
“果然不出我所料……”
“皇兄,你发现了什么?”玄祯不答,却问广才:“咱们的计画准备得如何?”
“皇上前儿下的谕旨,各机关大臣皆已收到,宫外已经悄悄集结兵马,各军营皆随时备战,宫内也已部兵妥当,只待皇上一声令下!”
“很好。看来此一战役竟是难免。”
“好啊!咱们快下手吧!把青天帮杀个片甲不留!皇兄,咱们只拿乱党,绝不伤及无辜,你不用担心。”
“谁无辜,谁有罪,难道你能分得清楚?历史中哪一场战争不是死伤无数,难道死的都是该杀之人?人命终究是人命,战争无情,难免错杀,这就是为何朕始终主和不主战。”以德为政、以民为天,先皇对他的殷殷垂诫他半点不敢忘记。他一向爱民如己,无奈青天帮却决意与朝廷一战,既然劝不听,当然只有迎战决胜负。只是这场战,又牵扯著他与樊璐和唐元烨三人间的儿女私情。
江山多娇,美人多情……他能两全吗?
第十章
锦绣宫里,樊珞苦思著该怎么样做才能让皇上不再宠爱樊璐呢?她对于皇上的专情感到相当不可思议,也十分苦恼。正思索间,匆见樊景进屋,“三妹,跟我一起去探望璐儿吧。”
一同前往玉华殿的路上,樊景叹道:“唉,璐儿真是可怜,本来因为她怀有龙种,我才有理由劝她留在皇上身边,别跟唐元烨走,没想到竟然小产。”
“唐元烨果真还活著?”樊珞惊讶道,“二姊姊要怎么跟他走?”
“璐儿不肯说,我也不知道。其实要不是因为皇上对璐儿那样专情,痴心一片,璐儿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与跟元烨走。”樊珞默默听著,忽然计上心来。
到了玉华殿,樊珞忽然在樊璐房门外跪下,拉著樊景大声哭道:“姊姊,这次无论如何你一定要帮我!”
“怎么回事?你快起来慢慢说啊!”
“我那日进宫来,皇上逼问我二姊姊跟唐大哥的事,我说完以后皇上相当生气失望,说要不是姊姊身怀龙种,他决不原谅她。那夜我留在养心殿安慰皇上,皇上就临幸了我……”
“你说什么?”樊景吃惊地拉住樊珞,“皇上不可能碰除了璐儿以外的女人的,别说后宫三千佳丽,就连皇后和我都——”
“姊姊救我!我好害怕,若是皇上不给我个名份,我以后怎么见人?而且我这个月的月事已迟了几天,我怕……”
“你——”樊景慌得想叫她别再说了,却听见樊璐房中一阵声响,她连忙推门而入,见一碗盖摔碎在床边,樊璐则扶著床头,不停呕吐。“璐儿,你怎么了?”
樊珞冷笑,也冲上前去扶樊璐,“二姊姊,你没事吧?”
樊璐挥开樊珞的手,脚步踉跄地下床走到窗边,“玄祯真的跟你——”话没说完,她又一阵干呕。好恶心!原来跟别人分享丈夫,是这般恶心的感觉!“我绝不、与你共事一夫——”说完,一阵晕眩,樊景连忙将她扶回床上休息。
不知昏迷多久,半梦半醒间,樊璐隐约听见屋外有人在说话:“可怜喔!没了龙种,我看皇上以后不会宠爱她了。”
“我想起来了,李白不是有首诗是这么写的吗?‘昔日芙蓉花,今成断根草。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玉妃现在是美貌如花没错,不过能撑得了多久呢?你知道她那三妹樊珞小姐吗?在玉妃病著这几天,我看见她每天晚上都去养心殿!一定是皇上的新宠。咱们可要见风转舵,早点巴结好樊珞小姐呢。”
樊璐抑住胸口恶心的感觉,不知不觉间眼泪滑落颊畔。
“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如今她正是双十年华,从未想过将来也会有年老色衰的一天。天长地久的承诺很轻易就能说出口,但等到她不再黑发如云,不再貌美如花,真的还守在她身边的,能有谁呢……没想过玄祯会如此待她,如今她既然已经失去孩子,玄祯对她又已不再真心,她何必继续留在这里?取出枕下元烨给她的那片枫叶,樊璐心中有了决定。
屋外,樊珞扔了两锭银子给两个宫女,“谢谢小姐打赏!”宫女高兴地离去了,樊珞冷笑几声,“这回还不把你打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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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唐元烨与薛青摸黑采进玉华殿,正巧玄祯来看樊璐,只好躲在屋顶上。
“璐儿,你不是想回杭州吗?我已经替你安排好,过两日你身体好些,我就派人护送你回杭州一趟。正好最近我也有些事情要办,怕不能照顾你,你回杭州有你爹娘照顾我也放心。”
房外的唐元烨与薛青竖起耳朵仔细听,想知道玄祯要办什么大事,无奈玄祯说到这儿便不再多说了,让樊璐躺回床上,叮咛她静心安养后便离去。
唐元桦悄然来到樊璐床前,凝视著她苍白憔悴的面容许久,悄悄把一片将近全红的枫叶放在她耳边,轻轻吻了她的额。
樊璐睁眼,“元烨……”
“嘘,”唐元烨替她拨开一缕盖住她蛾眉的青丝,“你看,枫叶快要全红了。”
樊璐微笑中带著苦涩,“对不起元烨,我之前不应该说那些……”
“我知道那些不是你的真心话,”元烨温柔的笑,“你放心回杭州,等我去接你,一样带著你给我的信物,这次绝对不会再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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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璐与樊景一同回杭州将军府省亲,自然是队伍浩浩荡荡、气派十足的了。众乡亲莫不投以钦羡的眼光。姊妹俩拜见父母亲,正值樊将军偶染风寒,躺在床上养病,见到女儿回来探望,心中十分欢喜,直赞皇上至孝纯仁,爱民如己。樊璐虽恨父母亲拆散她与元烨,但终究是骨血至亲,见到父母仍难掩思亲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