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溯着香源上前走去,在餐桌上发现有几道台湾处处可见的家常小菜。
但在彻底洋化的比佛利山庄,这些菜肴就显得珍贵而稀奇。
而更惊奇的是在于,这些菜都是他每回台湾必吃的
麻婆豆腐、风梨虾球、豆酥鳔鱼和人人避之惟恐不及的咸蛋苦瓜,以及盛在大瓷碗里的姜丝蛤蜊汤。
电子锅的排气孔正冒着白烟,他打开锅盖,里头颗颗雪白饱满的米饭,散发一股微甜的饭香。
每一样都勾得他食指大动、饥肠鞯鞯。
明明知道这是出自于谁的杰作,本想抗拒,但他终究忍不住夹起一块虾球送进嘴里,反复咀嚼。
平凡无奇的味道,却已够满足他贪婪、挑剔的胃。
长年在国外奔波,回台湾反而像是在度假。
尤其上次回台湾的行程太过短促,加上设在洛杉矶的总公司临时出状况,他必须连夜搭机赶回来……
在飞机上十几个小时,他心绪不宁,连喝了酒都还清醒的不得了。
心里想的,全是那个已经订了婚、四处勾引男人的女人。
蓦地,她曾经以坚决的神态、信誓旦旦的口吻,说的一字一句又回绕在他的耳边——
“伤害我,会让你比较快乐吗?”
“如果伤害我能让你快乐的话,我不介意……”
“你在怕什么呢?没有人会伤害你呀!”
“我要一直这么看着你,我要一直跟着你!”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缓和紧缩的心头和鼻、眼的酸呛感。
就是这几句该死的话,扰得他心神不宁。
望着一桌子他最爱的菜,他赌气似的放弃。
“哼!”他嗤哼一声,掉头到浴室冲去一身疲惫、穿戴整齐后,驾着车朝慈善晚会会场而去,一路上还叮咛自己,记得把她身上私藏他家的钥匙要回来。
虽然菜肴冷却了,饭看起来也不再那么芳香诱人,但确实感动了一颗寂寞、冷酷的心……
第九章
昨晚离开慈善晚会之后,滕少尊并没有回家,而是驱车到公司图个清静。
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向外眺望,万家灯火的景象映人眼帘,令他格外寂寞。
寂寞?这感觉他向来不陌生。
这几年来,他致力于工作上所带来的成就与财富,让所有人欣羡不已,甚至为他冠上商场贵公子“邪尊”的头衔。
凡是只要能用钱买到的,他都有能力拥有——事业、豪宅、名车,和主动投怀送抱的美女。
可是,他却从不曾感受到爱情的魔力,他爱金钱、爱美女,也享受美食,可是爱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感觉?
他从来不懂。
他喝了一晚闷酒,脑子仿佛坏掉的录影机,重覆播放那张婉约、典雅的女性脸庞,她的笑、她在他怀里的羞怯、大胆放纵,还有那几句自以为是的宜告、以及热腾腾的饭菜,在在撩拨着他的心湖,让他再也无法佯装平静。
她明明是他花钱买下、是他锁定的猎物,怎么才一转眼,情势便来个大逆转,
就在他灌掉半瓶威士忌后,手机骤然响起。
他摸索了半天,才从西装外套的暗袋内翻出精巧的手机。
打来的,是率先达成狩猎游戏的最大赢家“阎帝”颜子尧。
颜子尧把路品兰需要三千万的原因,一五一十转述给他听。
却没告诉他,路品兰已经和邱濬解除婚约的消息。
只要他能获得幸福,不论这些举动是否符合游戏规则,他们根本不介意。
还有什么比好兄弟的幸福更重要的。
结束通话,不知怎地,滕少尊的双跟已蒙上一层水雾。
关于路品兰卖身给他的理由,若出自其他人口中,他必定嗤之以鼻;然而其他四位商场上的贵公子,却与他情如至亲,教他不相信也难。
难以掩饰的激动充斥着胸口,他落下七岁那年被送入孤儿院后的第一次泪。
他伸手擦去温热的水液,嘴角微扬。
原来,他还会流泪。
在众人眼中冷酷、冷静到近乎冷血的邪尊,竟也会掉眼泪?!
驮了二十几年的怨恨、恐惧,似乎也随着泪水冲淡不少。
之前,在晚会上喝了不少酒,刚才又猛烈的灌了半瓶烈酒,让他的脑袋越来越重、越来越昏沉。
这—夜,他带着泪伏卧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睡了一个好觉、做了从不敢奢求的美梦……
★ ★ ★
上午十点整,路品兰提着两大袋新鲜食材,步行约莫十分钟的路程后,又来到藤少尊的家。
她掏出钥匙打开大门;穿过庭院后再走一小段路。便是明亮宽敞的客厅。
换上拖鞋,先将食材放到冰箱,然后套上围裙、扎起头发,美丽的脸庞有着愉悦的笑容。
不过,在看到餐桌上密整如初的菜肴后,她的笑瞬间冻结。
即使这一切早在她的预料之中,但亲眼目睹时仍感到无比失望。
轻叹一口气,路品兰还是把隔夜菜处理掉,将盘子洗净、擦干。
接着,到庭院拿起洒水器洒水,给予花花草草一些滋润。
她一个没注意,绊到脚下的水管跌趴在地上,非但撞到了下巴、还洒了自己一身水,衣服也沾上了灰尘。
“唔……”好痛。
她精致的五官皱成一团,眼眶含着泪水。
好冷……她打了个冷颤,忙不迭起身把水龙头全紧。
路品兰双手环胸,加快脚步进到屋内。
看了下时间,才十点五十分,这时一般公司才正开始忙碌,距离下班时间还很充裕,她猜想滕少尊应该不会在这时回来。
于是,她当机立断的脱下又脏又湿的衣裤,用手将脏污洗净,再扔人烘干机烘干。
瞥了一眼可媲美大饭店的豪华浴室,路品兰决定利用烘衣的空档,冲了个热水澡。
由于认定这个时间,绝不会有人闯进来,因此,她只拉上淋浴间的毛玻璃门,打开莲蓬头,氤氲的蒸气弥漫着,路品兰闭着眼沉浸在舒适的情境中。
殊不知,她的盘算有了意外。
带着宿醉甫从公司返家的滕少尊,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餐桌上,那些他爱吃的莱肴。
但没想到,桌面上已空无一物,连菜渣都没有。
他眉心微蹙,重回客厅跌坐在沙发上。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看了表上显示的日期。
才二十号,打扫的欧巴桑每个月三十号才会来。
那表示——
他倏地起身,三步并两步的走到厨房,看到流理台上装满食物的两个大袋子,更加确定他的猜测。
他几乎寻遍了整幢屋子,却惟独错过浴室。
靠在墙上闭着双眼,一股失望涌上他的心头。
滕少尊紧咬着牙,任凭一波波.汹涌的思念将他淹没,脑海里,满是路品兰的倩影。
他居然不晓得她来到洛杉矶后,究竟住在哪里。
反而是她,不但知道他的住处,还能和樊御妃联络上。
想必这一切都是有计划的
而始作俑者,就是那群情同手足的好朋友。
他哑然失笑。
明明说好是“比赛”,那几个家伙居然还反过来帮他?
他若让他们失望,岂不是太不上道了?
思及此,但愿他的觉悟,不会太晚。
宿醉未退,刚才又在屋子里团团转,他的太阳穴隐隐抽痛着。
他走到浴室想洗把脸,提振精神,却看见一抹围着浴巾的女性身影,半蹲在烘干机前掏衣服。
他止住步伐,伫立在原地静静的凝视着。
路品兰毫不知情的解开浴巾,当场将衣物穿上。
一转身,却被眼前颀长的身影吓了一大跳。
她双颊酡红,咬着唇与他对望。
滕少尊目光牢牢的锁着她,似是要望进她灵魂深处。
“你在这里做什么?”
终于,他打破沉默,努力压抑着翻腾的情绪,冷然问道。
“我……”路品兰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谁准你进来的?”他低斥,视线却始终缠着她。
她依旧没有开口。
“路品兰,你哑了还是聋了?”滕少尊边问,一边缓缓走向她。
“你怎么回来了……”好半响,她才挤出这句话。“不用开会吗?”
滕少尊眯眸,她怎么知道他要开会?
“你倒是很清楚我的行程,这又是谁告诉你的?樊御妃?还是关絮悠?”
这可能是他对她说过,最长的一句话了。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希望你能忘记过去,别活在童年的阴影里,那已经过去了!”
路品兰毫不考虑地冲口而出。
闻言,他的心揪得好紧,胸臆间满是感动、但仍下意识的反抗。
“你懂什么!”
他暗哑的反驳,喉头仿佛被扼住般,紧得让他无法呼吸。
“我是不懂,因为你从来就不让人懂!”
她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发自肺腑;每每一谈起过去,他就封闭心扉,剑拔弩张的像只刺猬,不允许任何人接近。
他在她面前站定,如鹰一般的眸盯住她,对她咆哮:“你凭什么懂?”
路品兰不甘示弱的嘶声呐喊:
“在你眼中,我只是一个惟利是图、浪荡无耻的女人,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就算是这样,我还是傻得爱上你、想关心你、希望你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