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我懂了,《一千零一夜》对不对?你就是史赫拉萨德,而我就是——”孔聂华也顿然不语了。就是这样的比喻,把两人都逼入话题的死胡同里,不过,这倒意外地帮了这两个见面一定斗嘴的冤家。
在一条电话线上,两人用默默无声的气息,在看不见对方的情况下,彼此传达着一波波的情怀,透过这条现代化的“红线”……
“猫儿……”
“是。”
“晚安……不,早安。”
“早安。”
第十章
隔天,不见孔聂华的人影,他消失了。
猫儿鼓起勇气,才从卧房走出来,却没有如她预期般的看见他的人影,而避免了一场尴尬的场面。
直到傍晚,仍不见他的身影,猫儿才知道其实自己是一直在等他回来,而心情是既怕见到他,又想见到他。
她黯然地走去餐厅吃饭。
直到午夜时分,孔聂华才开车回来,他无声无息地回到屋内,在昏黄的壁灯下,整间屋子如他预期的一室黑暗。
这一整天下来,他一直在躲一个人,而他会选择这时候回来,目的也是在回避那个人。
静悄悄的,他来到静室,虽说是顺道来看一眼的,但心里很清楚,他是在睹画思人。
在此刻清明的子夜时,他看出猫儿和华丽儿其实有相当大的不同,说到底,就是气质和韵味,华丽儿温婉可人,猫儿叛逆天真。
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寻找这幅画,但不知何时,他竟爱上画中人。
今天他想了一天,终于想透彻了,他一直在爱着虚幻的人物,一旦真实的人物出现,他的心中出现排拒,原来是害怕失去,这么多年的寻找和失望,不该如此轻易就拥有。
他走出静室,在楼梯口处停下来,抬头望着楼上的走廊,心里仿佛瞧见猫儿就站在栏杆边也在回视着他,他黯然转身走,这时候回房间也只是徒然,于是他又走出屋子。
散步在庭院中,转过一棵柳树,来到隐在里面的水池。
这个地方又让他想起今天想得发傻的人,迟疑了下,才走进去,他没有伸手拂开柳叶,任由垂下的柳叶拂过脸庞。
柳树下,昏暗无光,瞧向水池,在月光之下,水面上闪着点点晶莹的水光,好一副幽静的画面。
渐渐的,视线不再那么昏暗了,他能辨出石凳的位置,于是走过去他坐下。
“啊!”
孔聂华吓一跳,“谁呀?!”
“是我。”是猫儿。
孔聂华瞧清楚了,她就坐在石凳的另一边。
“你怎么不出声?这么晚了,还想吓人?”
“我怎知道这么晚了你也会来?你无声无息的走来,我也被你吓一跳呢!”
“这里是我家!我爱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你管得着?”
“我管不着!总行了吧?”
“行!”
好啦,有一个让,有一个退,架吵到这里应该可以停止了吧。
“你……怎么也来了?”猫儿放软语气问。
“睡不着。”他粗鲁地回应。
“我也是睡不着。”
听了猫儿软声软气的声音,孔聂华想再下去也没办法。
“你……也有烦心的事吗?”
“唔?”猫儿好奇地看他,因为他无意中透露了他的心事,于是问:“你在烦恼什么?”
“嗯……”
“是什么?”猫儿不放弃的问。
“呃……日本剑道比赛。”
这话倒也不是胡诌,只是临时想出这个借口来搪塞。
“日本剑道比赛?!”猫儿惊讶万分,“你要去日本?!”
“是呀。”
猫儿反而不说话了,他奇怪地看她一眼,“怎么不说话了?”
“我……”后面的话,细如蚊鸣。
“什么?”孔聂华故做倾听,大声问。
“我……也……想去。”
“你想去?喔!你本来就住日本,想回去是很自然的事,你想去日本,随时可以去啊。”
“嗯……是呀,可是……”她定定地看着他,“我想看你比赛。”
孔聂华定定地看着,“为什么?”
“我想看你比赛的样子。”
“这样啊……”孔聂华愣了一愣,突然站起来,“不用等到那时候啊!我现在就可以要给你看。”说完,有模有样的比划起来。
“不要,”猫儿站起来走出柳树下,固执地说:“我就是要在日本看你比剑!”
“别孩子气了。”
“我不小,我二十岁了!”
“对我来说,还是太小。”他把头偏向一边,淡淡的说。
她却来到他的面前停住,“就是这个问题,困扰着你睡不着吗?”
孔聂华吓了一跳,家里有个孔任娴就已经让他处下风了,怎么又出现一个?他转回身,默然无语。
态度就是答案,猫儿却暴跳如雷。
孔聂华惊奇中却想笑,“你在发什么脾气啊?”
“哇——”她气得想捶这个二愣子,“我……我……我要跳下去!”她指着水池。
孔聂华瞪大眼。“你想做什么?”
“我……我要游泳!”
他惊讶的提醒她,“这是水池,只给鱼游泳!”
“我偏要游!你管得着吗?”
女人发起疯来,男人最好少惹,“管不着,你随便吧。”
猫儿“噗通”跳进水池,两手撩着衣裙,踢得水池水花四溅。
孔聂华看得呵呵笑,“美人鱼发火了,连族里的鱼儿都跟着遭殃逃难了。”
原来,有一只小乌龟正慢吞吞的爬上岸,这一小插曲反而逗得猫儿破颜一笑,怒气消了,美人鱼要出水了。
她把手一抬,放在空中,像个女王命令,“扶我。”
说得多理所当然!孔聂华走到水池边,扶住她的手,拉她起来,“美人鱼消气啦?”
“没人邀请,美人鱼只好游海去日本。”猫儿回过头来,兴味盎然地看着他,“我是美人鱼,那你是什么?”
“我?”孔聂华一怔,说:“我是半人半马的凯龙啊!”
“啊?!”猫儿倒吸口气,他竟然知道?!
只见孔聂华一面思索,一面背诵——
“相传是天神宙斯的父亲乌罗诺斯宁芙生下的孩子,凯龙天性相当善良及充满智慧,不像其他的人马般的凶暴残忍。
“凯龙是个不死之身,但最后仍旧死去了,在一次,海格列斯和其他的人马争斗,凯龙生性和平,退出争执,却在混乱之中误踩了海格列斯在先前射杀九头蛇时沾了毒血的箭,不幸中了剧毒,痛苦的倒地不起,由于无药可救,于是就将不死之身传给了普罗米修斯,他死了后,宙斯知道事情的经过非常伤心,于是将凯龙升上星空成为射手座。”
猫儿一阵发呆,然后举高双手,欢呼一声,“你真的去找书来看了!而且背起来了!”
孔聂华笑视着她,“都是受你的影响!”
她扑上去将他抱个满怀,仰起头来,“你取得入门资格了!”
“什么资格?”孔聂华低敛着脸,轻声问。
“童话大学一年级资格!我是校长,嘻嘻!”她在笑声中跑开。
这一刻,孔聂华决定了一件想做的事,在她还未脱离他的范围之内,一把扯她回来。
“什么?”猫儿一怔。
“你不是校长,你是系主任。”
喔!原来是为这事。
猫儿自然地回问:“那谁是校长啊?”
她发觉孔聂华太靠近她了,近得可以看见他瞳孔里她的倒影。
“华丽儿,她才是校长。”
本来想吻她的冲动,在华丽儿突然介入其中,打消了他的主意,随即放开她,转身离去。
猫儿当然也看出来,之前发火的脾气立刻又使上来,“你把我当做什么?”
孔聂华讶异地从她的声音中听出哭音,他停下脚步转回身。
猫儿气哭的说:“在你的眼里,我还是个在街上骗人的乞儿吗?”
“不是。”他的神情有些茫然。
“那为什么还这么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呜呜……”她气得在原地大哭。
他没想到她真的哭了,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遂手足无措起来,“你别哭了好不好?”
猫儿仍然不理,继续哭他个痛快,“除非你答应我一个要求。”
“好,”孔聂华冲口而出,“你说,我一定答应你。”
“你说的哦?”猫儿忽然不哭了。
他登时想到一个可能的要求,“除了带你去日本的要求之外。”
“哼,”猫儿不屑,“我才不会要求这点小事呢!”
“好!就算你要我去摘天上的星星,我都会尽力好吗?”他讨好地说。
猫儿笑眯眯地走近他,那样子就像在策划什么大阴谋似的,“你等着哦!”
“我会的。”他轻挥一下手,“等我从日本回来再说喽。”
“你什么时候去日本?”
孔聂华如果有留意她问这句话严肃的神情,就该提高警觉这趟日本之行,肯定不会太安宁。
“就在明天。”他收敛神色,落落寡欢,“明天一早我要走了,就在这儿道再见吧。”
“再见。”猫儿轻声说,同时伸出手来。
孔聂华看着她停在半空中的手,伸手轻轻握住,“再见。”
猫儿仰起脸来,“我要给你一个祝福之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