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月……』随着靖毅脸色遽变的同时,他身后一个惊愕诧异的女声同时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曦月格格呆愣着站在那头,手足无措。
屋漏偏逢连夜雨。织月朝她凄凄一笑。『曦月堂姐……对不起,我不太舒服,今天没办法招待你。』转身走了几步,织月背对着两人再度开口:『曦月堂姐,我会努力忘了他的,请不要放在心上。』她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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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织月的态度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还是照样做自己的事——偶尔到其他王府去找其他格格聊聊天、说说话;偶尔到她名下的店铺去逛一逛、看一看。过得似乎相当悠闲惬意。
似乎。
每天跟着主子东奔西跑的静儿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也发现了不对劲。她的少福晋不再去找最亲爱的曦月堂姐,也不再打开那扇她最爱的窗子。甚至只要自己一走近那扇窗,就会被刻意的差遣去做些有的没的杂事。
好奇怪。
从小伴着织月格格长大,主子的个性她摸得一清二楚。她温柔而胆小,和顺而怯懦,遇上什么不顺心的事会憋在心里烦恼,可是脸上的愁思也看得明明白白;害怕了就哭泣,高兴了就绽笑,生气……不,她是很少生气的,之前听说她对靖毅贝勒发脾气,自己不在场,什么流言也不能证明。
可是现在,她不笑了,虽然串门子时还是会微笑,可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只是表面功夫,就好像浮在场上的一层油花,飘飘荡荡,毫不真实;她也不哭了,虽然以前自己老是巴不得主子别动不动就哭哭啼啼,可是主子现在强撑着不掉泪却让人更加烦恼。
她的格格是水做的呀!愁闷抑郁都积在身体里,慢慢溶解扩散,就好像药粉溶在水中一般,苦的是格格呀!她怎么舍得?
『静儿,准备一下,待会我们上平王府去。』平淡的交代、似麻木、似无聊,似乎这是每日固定的例行之事,只是用来填补时间的奔波。
『是。』不敢多言,这阵日子来已跑遍京中各王府的静儿领命而去。
窗扇紧闭,房里显得有些阴暗。
桃花应该已谢了很久,时序好像已渐渐入秋。现在外头开着什么花呢?桂花开了吗?该是还没吧?没有嗅到桂花香。
胡思乱想,痴望着这微微白亮的窗纸,心思漫无目的的四处游走。
曦月堂妹的婚礼她推说病了不去参加,后来的邀约她也说要打理事情没有空,她请人传话给自己,胡乱听完就忘了。她不想让两人尴尬,干脆面也不见,话也不说。这样感情自然会淡,时间一久,就像风吹灰飞,什么也没了。
但是,虽然她每天忙东忙西、跑这跑那的、但此刻愣坐在椅子上,织月竟回想不起这些日子来她做了些什么事情。
想这些有什么意义?反正过了都过了,记得也没啥好处。
忘了,什么都不要记得,她的记忆是一片空白的墙,无污无痕。
忘了最好。
丫鬟静儿快速办好出门事宜,又回到房里来。
『少福晋,轿子已经备好,可以出发了。』静儿轻轻的唤醒又沉溺于深思的主子,掩不住担忧。只希望今日平福晋能开导开导,让少福晋别再这么浑浑噩噩的,让人看了就伤心。
『哦。』漫声应道,织月起身走出房。
在前往大门的路上,她毫不意外的见到了她的夫婿。
『又出去?』蹙着眉,望着她如同空壳般的神情,靖毅喉头紧了紧,数不清这是第几次他莫名其妙的痛心。
眼前的这个女子,不是他娶来的那个,不是他诱骗着进食的那个,不是对他吼着说她不爱他的那个。
站在他前方三尺,却有如相隔万里之远的这个人儿,没有魂,只空存皮相,是具躯壳,标准的行尸走肉。
有时他会有个荒谬的想法。如果织月要爱德彦才会重新活过来,那他就让她去爱。反正她的心永远不在他身上,还不如给她所向往的爱情,即使只能看着她为别人笑,也比看一具活着的尸体好过得多。
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和情绪他还没搞清楚是为了什么,不过肯定不是当初成亲时他决定要抱持的厌恶与恨意。
『嗯,我答应过平福晋要去拜访她。』听着他冷冷的嗓音,织月的心有一丝抽痛。为了什么?他不该是会牵动她思绪的人,她的泪不该为他而流,她的心也不该为他而痛才对。
他们两人之间最好的相处模式便是一对冷淡而有礼的夫妻,她想。太疏远会引起外人误会,太亲近却会互相伤害。
『小心一点,最近京里不太平静。早点回来。』看似不经意的关心、略微放柔的声音,却让织月心头发暖。
不对的!不该是这样的!她的笑不该为他而发,她的心也不该为他而雀跃温暖!为什么?为什么反而完全背离她的思想、抗拒她的决定?
织月手足无措,只好先逃开再说。『我知道,谢谢。』微微颔首,织月提脚从他身边擦身走过。
没有回眸,没有凝视,两人不知第几度的背道而行。
织月坐上轿子,心随着身子一路摇摇晃晃。
『少福晋,平王府到了。』静儿替织月掀开轿帘,搀着她离开那方小小的天地。『我先去跟门房说一声,请他们通报。』静儿跑到平王府门前,对着守门的门房说道:『朔王府的二少福晋来拜访平福晋,请大哥通报一声,谢谢。』没想到那门房看了她一眼,摇了招头。『不巧得很,福晋和王爷一同出门去了,现在不在府里,恐怕要入夜了才会回来。你们是白跑一趟了。』『出去了?』叹了口气,静儿走回主子身边。『少福晋,平福晋和平王爷一同出门了,咱们还是改天再来吧!』是吗?咬了咬唇,织月心里突然浮现靖毅的脸庞,吓了她一跳。
为什么会突然想起他?
『到柳树胡同,我去看看上回交代的布料处理得如何。』虽说她把自己的嫁妆交给靖毅处理,可是织月还是觉得自己有责任管理这些店家,好歹他们现在还在她的名下,多关心注意些也是应该的。
本来想劝主子回府的,可是……暗地叹口气,静儿还是乖乖的跟了上去。『啊!』绊了一下,静儿的脚下有些踉跄,原本塞在襟口的帕子也不小心掉下地,又好巧不巧的被风给吹得翻了几用,飞远了数尺。
『你们先走,我马上赶上来。』静儿匆匆跑去抬回帕子,心里正犯嘀咕,一转头却被吓得魂都飞了一半。
几个蒙面人一刀一个的砍了轿夫,从桥里拖出还搞不清楚状况的织月,将人一挟就窜逃而去。
被骇得动弹不得的静儿,望着他们的背影,只来得及开口喊救人。
第六章
朔王府中,气氛愈加沉重。
『靖毅贝勒,这桩案子希望您能帮忙。』敛着眉、垂着眼、低着头、喝着茶,靖毅的脸上一片空白,看不出任何情绪的存在。好一会儿,靖毅轻轻放下茶碗,缓缓的舒了口气。『邢大人,您这回来,就为了这档事吗?』『事关重大,靖毅贝勒您就当是帮我一个忙吧!』有求于人的刑部尚书满头冷汗,哀求的看着一脸漠然的靖毅。
似乎有些不耐烦,靖毅挪了挪身子,无聊的拨弄着手上的玉戒。『邢大人,这可奇了。您是堂堂的刑部尚书,怎么来要求我这个在工部当差的人帮您办案呢?这要传出去,不怕刑部的人不甘心、不服气?』『谁敢不甘心、不服气?这掳人勒索案在京里已经发生三起,别说嫌犯没个影儿,连被绑走的人质也没个消息下落;现下皇上已经动怒了,限我们在半个月内将凶嫌捉捕到案,否则到时就看着办!』紧张焦急的诉了一大段苦,刑部尚书的脸可和苦瓜差不了多少。『靖毅贝勒,就算老夫求您吧!只有您能帮得了我、救得了我了!』靖毅讽刺一笑。『邢大人,您可言重了。靖毅有什么能耐能让您如此过奖谬赞?目前我所管得着的不过是城外那条驿道的施工整顿而已,哪有您所说的这么大能耐呢?』老是听他拐弯抹角的『婉拒』,邢大人简直气恼得快要翻脸,可是现下又不是闹脾气的时候。唉、唉。唉!『您也忒谦了!靖毅贝勒,谁不晓得您是秋猎时成绩最辉煌的一位?好些爷们也对您的身手赞赏有加,直嚷着要拜您为师;若非朔王爷最近和皇上心生嫌隙,飞黄腾达是早该有的事儿了。』邢大人拍马尼拍得兴高采烈,一时间竟没瞧见靖毅的脸色愈加黑沉。
说好话却说错话,说错话也不自知。这种人想求得对方点头,恐怕是难上青天罗。『不用再说,邢大人。我很感谢您的抬爱,可是最近部里差事正忙,我府里又有些事要处理,实在没办法挪出空来助您一臂之力。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靖毅定当义不容辞。』口中说着客气话,眼底却是一片冰冷的寒意,冻得邢大人不得不噤声。『这……靖毅贝勒,您再考虑一下好吗?』徒劳无功哀唤着,邢大人似乎还没发觉自己说了什么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