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别过来!」瞪大的水眸里有着明显的恐惧。
「妳怕我?」夏侯戈冰冷的语气依然没变。
「我……」沈含笑紧握着拳头,忍住想尖叫逃跑的冲动。
「过来。」夏侯戈伸手将她拉到面前,须发纠结的脸上仍是一片冰寒。
「不要!我不──」沈含笑还没说完,就让夏侯戈一个冷厉的眼神给吓噤了声。
他再次伸手揉捏她僵硬的颈项,恰到好处的劲道和反常的温和,让沈含笑更加惧怕。
她不明白他怎会这么好心的善待自己?
「我不会让妳走,但也不想伤了妳,所以,别考验我的耐性,我不愿意对妳动手。」他忽然冒出这句令人错愕的话。
到底怎么回事?他明明还威胁要毁掉她的,还有之前在鼓楼里可怖的行为,难道都是她的错觉?
「你……为什么像变了个人似的?」她低声的嗫嚅着。
放在她颈上的大手停了下来,夏侯戈像不愿多说似的,转身背对她。
「你怎么了?我……」沈含笑惊恐的抖了下,觉得眼前的情况诡异至极。
明明被抓来的是她,可为何她竟有种错觉,觉得他才是受委屈的那个人?
「如果我说我真的希望妳留下,妳会信吗?」他低声抛来这句。
「我不信。」她用仅剩的勇气摇头。
「那就算了。」他的口气里夹杂着一丝受伤的感觉。
「可是你为什么要留我?你明明说讨厌我的。」听到他沮丧的口吻,沈含笑直觉是自己伤了他,她略带愧疚的咬唇低问。
她没忘记他说讨厌她时眼里的愤恨,所以,她想弄清楚哪句才是真的。
「若我告诉妳,我总是一个人,妳会跟我走吗?」夏侯戈背对她沉默了一会,终于缓缓开口。
他的话让她傻住,无法接下去。
「我很寂寞,以为妳有点不同……」他语焉不详的停住,佯装怅然的语气让她越听越不忍。
「你希望我能和你作伴?是这样吗?」她小心的问,就怕是自己一厢情愿。
「嗯!」他几不可闻的应了声。「再怎么武功了得,我也只是个身有残疾的男人,从来没有女人真心对我,一个都没有……」声音喑哑低沉得像在哽咽乞怜,可背对她的脸上却有一抹狠戾和算计的光芒。
要让她这样善良无心机的女人爱上自己,最快的方式就是博得她的同情。
沈含笑忍不住拧起眉头。
天生柔软的心肠让她选择了相信他的话,可是惧怕的心情一时半刻怎消得了?
「就算如此,你也不该如此放肆的对我做出那、那些事……」她抱膝曲腿的缩在墙角,委屈的埋怨着。
不止轻薄了她,还当众羞辱她和爹。
「若不这么做,我无法靠近妳。」他静默半晌,彷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吐出这句话。
「不管如何,我都要妳。」他强硬的补上一句。
「但人言可畏,我不能就这样随便跟了你,你总得请人上我家去提个亲呀!既然我都答应了,我爹定也不会为难你的。」她抬眼望他。
如果不是情势所逼,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既然是自己答应在先,再怎么不愿也只能认了。
「我说过了,妳跟沈家已经毫无瓜葛,别拿那些该死的繁文缛节来烦我,咱们乞丐是不兴这套的!」夏侯戈突然一声怒喝,浓眉一拧,满脸寒霜的转身就走。
他莫名其妙、不知从何而来的火气,让沈含笑委屈的掉下泪来。
☆ ☆ ☆
当夏侯戈回小屋时,天色已完全暗下来,他寒着脸,将一只猎来的山鸡交给沈含笑。
她沉默的望着他手中的猎物,却没伸手去接。
「妳干什么,难不成还要我伺候妳?」夏侯戈口气满是讥诮和挖苦。
一听到她提起沈青,他就恨不得立刻杀了她,只是这样实在太便宜他们父女了,所以他要忍,一定要忍。
沈含笑摇摇头,努力想把眼眶里即将泛出的泪水摇落。
明明都告诉自己不许哭了,可不争气的眼泪还是又掉了下来。她真的得跟这个喜怒无常的男人过一辈子吗?
「嗤!」夏侯戈冷眼旁观了一会儿,再也受不了的一把抓起她拖出门外。
「真要哭,就在外面哭够了再进来,我最痛恨女人哭了,尤其是妳,不要让我看到妳的眼泪,听到没?」他暴怒的吼道。
他将她推到外头,火大的关上门。
没料到他会这么待自己,沈含笑泪流个不停,僵在原地半晌后,见他仍没有开门的打算,只得在门旁抱膝坐了下来,将脸埋在手臂里。
她很想走,可是天都黑了,她不敢、也不知道该怎么走出这里。
而屋里的夏侯戈等了一会,却没听到她发出任何求饶声,他满脸阴戾的用力拉开门。
「妳到底想怎么样?就为了我没有上门提亲这事就和我闹脾气?」
他已经受够了!好啊,若要名分,他就给她一个,只是不是他夏侯戈妻子的身分!
要当他夏家人,她还不配!充其量她也只配当个乞丐婆而已。
「我没有。」沈含笑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又扑簌簌的掉个不停。
她楚楚可怜的模样,让夏侯戈越看脸色越沉,冷不防的拉起她到屋旁的空旷处,毫不怜惜的推她跪下。
「说到底不过就是个名分,天在上、地在下,从现在起妳就跟着我,这样妳该满意了吧?」夏侯戈不耐烦的也跪了下来,二话不说的拱手合掌,随便往天地一拜就算了事。
沈含笑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她幽怨的望着他敷衍的举动,迟疑了一会后终于叹了声,无奈的跟着拜了拜。
虽然这样的婚礼荒唐又草率,但她还能求什么?是她自己允诺在先的……算了,也只能认了!
「现在天地拜了,名正言也顺了,妳马上给我进去。我饿了,没什么耐性再耗下去。」
他站起来,脸色阴寒得让人发颤。
这女人真是麻烦,要不是为了报仇,他宁死也不会委屈自己和她演这场烂戏。
「等一下。」沈含笑吶吶的唤住他。
「我还不知道你……夫、夫君的名讳。」她尴尬的低下头,不敢去看他沉冷如冰的眼神。
既然要和他过日子,总该知道他的名字和身世什么的吧!
「哼!」夏侯戈想都不想的冷冷一哼,本想拂袖走开,却在听见后头传来的轻微叹息后,浓眉一沉的顿了下。
「无名。」他丢下两个字,随即掉头走进去。
「无名?」沈含笑怔了下,跟着复诵一次。
这就是他的名?
瞧他说出自己名字时的愤恨神情,不难想象他过去可能有过的痛苦遭遇,那阴郁的脸庞叫人看了十分不忍,难怪他会说自己很孤独,总是一个人。
一股同情心就这么冒了出来,她忽然有种错觉,觉得这个男人一定受过很多苦,才要用如此冰冷和激烈的态度来对待身边的人,而她又怎能要求他在一夕之间改变呢?
唉!算了!既然他说自己无名,那就叫他无名吧!
☆ ☆ ☆
这一晚,夜色格外漆黑,一阵怪异的冷风吹进了沈家,将沈青房里的门窗吹得啪啪作响。
凄厉的哭声不知从何响起,彷佛由地底冒出,回荡在四周,让沈青睡不安稳的在床上辗转反侧。
朦胧中,他似乎看到床前站着一个人,两个没有眼珠的眼眶正瞪大的对着他,漆黑的窟窿里还窜出两条吐着舌信的小蛇,不时的向外探出。
「你、你是谁?!」沈青吓得只差没魂飞魄散。
「沈……青,我……来……向……你……讨……命……了。」阴森可怖的声音传来。
「夏大、大哥,你、你不是已经……已经死了?」沈青惊吓得摔下床,却看见对方缓缓的走向自己,脚下的布靴还滴着血。
「你杀害我夏家三十几条人命,我就算死了也要从黄泉地下回来带你走……」身着蓝衣,浑身是血的男人腾空飘了起来,长着尖长指甲的手上飞窜出一条铁链,直勾勾的射向前去,卷上他的脖子。
「我错了!夏大哥……我也是被、被逼的,我娘和妻子在那些、些强盗手里,若我不听从,他们会杀了我全家的。」沈青骇得五官都扭曲了,惊惧的跪在地上拚命朝前方磕头。
「你家人的命要顾,夏家人就该死吗?亏我曾把你当兄弟,这么掏心掏肺的对你,你却为了张藏宝图,杀了我夏家上下,你……对……得……起……我……吗?」
浮在半空中的「鬼魂」将铁链一拉,沈青的脖子瞬间被束紧,几乎快透不过气来。
「是我不好……全是我的错,我知道自己不该忘恩负义、恩将仇报,夏大哥,求求你饶了我……」沈青痛苦的抓着颈上的铁链,脸色由白变青。
「不可能!我一定要带你下黄泉……」伴随着阴恻恻的长音,一条长舌头由滴着血的男人嘴中吐了出来,直垂到地。
沈青被吓得魂飞魄散,当场厥过去,僵硬挺直的躺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