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苏念学闻言苦起脸。要他上书院?
这不是更苦了吗?不仅衣食没家里来得舒适,成天跟一群男人混在一起,除了念书还是念书,连找点乐子都不成。
“你想说什么?不让你去书院,你永远只想着混吃等死。”
“老夫人,”宫樱甯轻轻地开口,不自觉地蹙起眉头。“既然老夫人明白少爷不爱念书,送少爷到书院去也不是好办法;况且少爷已经通过了州府试,题名录上榜上有名,到了书院,若因为这点而被其他塾生欺凌,不是更糟?”
“是啊、是啊!樱甯说得对,我有府试的功名,其他的生员一定会对我眼红。万一被他们发现我……没那么厉害,故意欺负我,书院离这又远。那我怎么办?苏念学看她为自己解危,赶紧地又补上好几句。
“你就是不想去,是不?”苏老夫人火大的眼瞪住不成材的儿子。“没出息,连离家都怕个半死,往后怎么考功名?如果你怕,那带甯子一起去,有她在,别人就不会怀疑你的举人是假的。”
“这……怎么可以,”苏念学讶异地回望着母亲。“书院里可不收女眷啊,樱甯跟我一起去,她一定会被赶回来的。”
“扮男装不就成了,”苏老夫人也不管那么多了,“甯子模样虽然长得清秀,但这年头的书生不都男生女相,让甯子换上男装当你的书僮,也好方便照应你。”
“‘老夫人……”宫樱甯难以置信地瞅着苏老夫人。要她扮男装去书院?
“甯子,可以吗,”苏老大人改望着她,眼里多了份浓厚亲情下的无奈,“你是明白我的,这么多年我就只求学儿把书念好,假若你能跟去照顾和监视学儿念书,我也可以安下一颗心”
要她混进一群男子中生活?这太夸张了。宫樱甯本想回拒,但迎视上苏老夫人的眼神。若不是遇上老夫人当初不嫌弃,十二岁的她和巧瑟是不可能进府里工作的;光是照顾了她五年这一点,那个“不”字梗在喉问,就是说不出口。
“难为你了,甯子。”苏老夫人慈霭地笑了笑,将她的沉默当成允诺。“放心好了,只要你愿意陪学儿去书院念书,我什么都答应你。”
“那……”宫樱甯咬了咬唇,心想如今她要拒绝,八成也来不及了。这简直就像打鸭子上架嘛!算了,要死最起码也拖个垫棺材底的。
“那……我要巧瑟陪我一起去。”
“小姐,你这是……害我嘛!”巧瑟泪眼汪汪,哭得如丧考妣似地。“我想念我的衣服,还有我省吃俭用好几年才买下来的珠花……”现在她一身的长工服,既难看、又难穿死了。
“别念了,你从出苏家门沿途念到这里,念了几天几夜,想把我烦死吗?”宫樱甯不耐地颇了巧瑟一眼,轻松地坐在马车座旁。“穿这样子才能驾车、又有风景可以看,有什么不好的?难不成这一路你都真想待在透不过气的车厢里头,跟大少爷一样整天头昏作呕、半死不活才高兴吗?”
“噢……可是我们要驾车啊。”虽然听起来。她们两个灯像比大少爷快活些,不过一天下来,尘土和炙阳又吹又晒的,说不定到达书院,她嫩嫩的雪肤就已经成了风干柿皮了。
宫樱甯启唇冷笑,“难不成你真想跟大少爷坐在一?”
巧瑟本想颔首,但随即想到车厢里头满是大少爷酸臭的秽物味,待在里头笃定是活受罪,她打了个颤,
“我……还是待在这里晒太阳好了。”
“想坐这儿就乖乖把嘴闭上,当心吃得一嘴泥巴。”
巧瑟懊恼地闭嘴,瞅着主子脸上占满尘土和汗渍,却十分优闲自得的模样,过没一时半刻,她又忍不住地开口,“小姐,书院还有多远啊?”
“不远。”她就明白巧瑟没定性。“再两天就到了。”
“两天?那不就在深山里头?”虽说可以看风景,但看了两天的山,她都看腻了。巧瑟噘起嘴来,“小姐,书院干么都盖在山上啊?山路颠簸,出入不方便,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怕里头的生员受不了苦逃出来?”
“深山清净,才可以专心念书和养性。”宫樱甯有问必答,此时车厢里头传来苏念学急切的敲窗声,她不得不将车驾到一旁,
隔着窗沿望着苏家娇生惯养的大少爷。“大少爷有事?”
“我……我要吐了,”苏念学脸色发青地捂嘴,整个人完全瘫在席榻上。“让我下车,我要去……吐一吐。呕……”
宫樱甯莫可奈何地绕到后头帮少爷开门,心想到外头吐也不见得多好,满车子全都是那股酸味。
苏念学双脚发软地趴在车轮旁作呕,将一早吃下的所有东西全吐干净,而后他用袖子抹抹嘴,隔着一层泪雾瞅着一旁的宫樱甯。“这书院这么远。我不要去了,樱甯,我们回家好不好?”
“不好。”宫樱甯淡淡地说道,“第一,老夫人已经交代过山长了,总不能临时说不去就不去:第二,我们已经走了大半的路,倘若少爷是受不了而回去,难过的时间会更久。少爷只要忍一忍,两天就过了。”
“两天?”苏念学惨叫一声。他压根就不想去书院,一想到两天后虽可解晕车之苦,但接踵而来的却是可怕的考验,他……不想去啊!“樱甯,我、可不可以……跟你商量一件事?”
“少爷请说,”宫樱甯没见过他平时有过这么狼狈的脸色。
“到了书院,你装成我,而我当书僮,成不成?这就不怕泄底了。”
“胡闹,我怎么可以这么做!”宫樱甯轻斥了一声,她易钗而扮就已经够牺牲了,“到书院当塾生的人可是少爷,若换成了我,又何必来书院这一趟?”
“论经对策都是你比我行啊!,就算人了书院听夫子讲道,我也听不懂,万一堂间被问,我笃定会丢了颜面;既然是念书,倒不如你帮我念,等你回房后再一一讲解给我听,这不是更好吗?”在车上没病着的时间,他全在想这些,
“绝对不行!”宫樱甯很明白这是他的借口,陪他读了五年书,就算她每晚教上十几遍,他还是魂游太处境,这样学得了东西才怪!“少爷,别怪樱甯不帮你,连你都不想帮你自个儿了,谁插得上手?”
“当真不帮,”苏念学不死心地又问了一次。“不帮”宫樱甯抿了抿嘴。“少爷,你吐够了就上车吧:我尽量将马车驶缓一点,让你舒服点。”他再这么沿路吐下去,走走停停,恐怕两个月都到不了。
苏念学面有难色地折回车上,当宫樱甯要关上门时.他又发磬。“等等,不要关门,里头味道好难闻。”
“我怕少爷会掉下车。”
“我这么大一个人会掉吗?”苏念学没好气地瞪她,“门只要虚掩着,把里头的空气散掉就行,把我闷在里头,我才真的会死。”
宫樱甯不耐烦地应了一声,将门虚掩后又回到她的位子;想到以后还得为念书的事和大少爷周旋到底,她就觉得往后的日子,恐怕上不会比在苏家轻松。
“小姐、小姐、小姐……”
“又怎么了?”好不容易找到官道旁供人歇息的驿站,宫樱甯默叹一声,直闹头疼地放下手中的鞍绳。她累一天了,可不想再听到什么事。
“少爷、少爷、少爷……”巧瑟张大着嘴愣了半晌,连忙钻进车厢里头乒乒乓乓的,制造出偌大的声响。“少爷不见了!”
不见?宫樱甯震了下,连忙跑到马车后头一瞧。果不其然,东西大部份还在,但人就是不见了。“怎么会不见?难不成真掉下马车去了?”
“我也不晓得啊,我们还是回头找找吧,万一少爷真不小心掉下车,那少爷很危险哪!”巧瑟焦急得活似热锅上的蚂蚁,“怎么办?万一老夫人知道我们两个把少爷给摔下车,那我们也甭想回去了”
“如果是掉下车,那还好办。”宫樱甯拧起眉头,希冀着她的猜想可别成真,否则少爷何必要她把门虚掩?“巧瑟,找一下放盘缠的箱子,我怕少爷是跑了。”
“跑了,不可能啊!”巧瑟嘴里嚷着不可能,但仍旧搜寻放着家当的箱子,当她打开箱盖,空荡荡的箱子几乎让她哭了出来。
“怎么样?”巧瑟只背对着她发呆,她又如何能知道情况?
“都……没有了。”巧瑟脸色苍白地回头,眼泪夺眶而出,“除了少爷的衣裳,钱都不见了,少爷……
“我就知道。”宫樱甯绷着脸低咒一声。早该小心少爷还会使出什么诡计的,和她商量不成,索性就来个跳车吗?还带着银两一起走,丝毫不考虑后果。
“小姐,我们该怎么办?”巧瑟含泪地望着宫樱甯,“如果少爷带着钱跑了,那我们怎么回去跟老夫人交代?我们身上又没有盘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