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呀,上课为的是读书写字,点那玩意儿作什么呢?”柳雩妮特地泡了一盅李豫派小蝶带来的人参茶给她补补气。
“气氛好嘛。”李柔端起碗盖,呷了一口,不慎烫着了舌头,赶紧搁回茶几上。“你不知道社先生很坏的,每次都爱摆脸色给我看,只有在卓家蓉面前才有说有笑。”
“噢?”莫非……这是男女间的微妙关系,她不便多加揣测。只是,以杜文甫的忠厚老实,万一真爱上了卓家蓉那个心机深沉,又目高于顶的女人,恐怕往后难以有个美好的结局。
“对呀,我看他八成是迷上了卓家蓉。”李柔懒懒地歪在床上,令眼下的黑印子更加明显。
“不管他们的事。”柳雩妮忧心仲仲地睁大眼睛盯着她。“小蝶,去请个大夫过来。”
“干么?我没事的。”李柔最怕喝那苦苦的菜汁,马上举双手反对。
“有没有事得等大夫诊断过后才知道。”柳雩妮依常情推断,李柔虚弱成这样,绝非单纯只是呕气的关系。“小蝶,你准备好没?”
“真的要出去啊?”小蝶自从那日莫名其妙地被人家点了穴道,弃置在荒郊野地两天一夜才侥幸让青帮弟子救回后,一听到要独自一人到大街上采买物品就吓得脸色发白。
“不用担心,我给你准备了一套男装,你换了衣裳再出去,就没人认得你了。”事实上不乔装易容也没人敢动她主仆一根寒毛的。李豫老早在小木屋里里外外埋伏了数十名青帮一等一的高手,任何人车出入都将接受严密的监控。
“这样妥当吗?”小蝶还是怕怕的,直蘑菇了老半天,才在柳雩妮半哄半胁迫下,快步赶往市集的顺发堂药铺,请来知名的大夫司徒明。
柳雩妮见司徒明把脉把了好一会儿,却不发一语,只是深深地皱起眉头,揣想柔儿的病情恐怕不轻,益发的忧心。
“大夫,您瞧她这病是……”
“怪了,真的很不可思议。”司徒明一边摇头一边闭目沉思,良久才道:“若我猜得不错,她应该是中了一种来自东北的夺魂散,这种东西毒性虽不强,但长久下来,将使中毒的人神智异常,终至一病不起。”
“怎么可能,柔儿才十来岁大,从没到过东北,这夺魂散从何而来?”不只柳雩妮骇然惊奇,连李柔也是一阵惶惑。
“这就是我所谓不可思议的地方,除非有人刻意陷害,否则这种香灯在杭州几乎不曾见过。”
“香灯?”柳雩妮和李柔同时一阵惊呼。“您是说一种制作精巧,外形十分可爱讨喜,点上之后自然散发出淡淡甜味的油灯?”
“是的。怎么,你见过?”
第十章
柳雩妮按照司徒明的指示,每日煎熬草药让李柔服下,经过十余日,她的病情已大有好转。
“你爹地怎到现在还不回来?”柳雩妮拾起梳妆台前的炭笔原打算描一下黛眉,叹一口气又给搁下。
“才几天你就那么思念他呀,”李柔扮了个鬼脸讥笑她。“当初是谁说打死也不嫁给姓李的?”
“你哦。”柳雩妮捏了下她的鼻子。“我想的不是他,是你奶奶。”
“她对你那么坏,想她做啥?”
“我担心她不知道那香灯的害处,万一给拿来用中了毒,可就惨了。”得知柔儿的病是因那香灯而起,她就想要找个机会或托个人回去跟李老夫人说一些,但李豫一去十数天半点音讯也无,小蝶又说什么也不敢回去自投罗网,而她,一个不受欢迎又惨遭污蔑为江洋大盗的人,说不定才露脸紧跟着就入狱。
“即便奶奶真的中毒,害她的也是卓家蓉而不是你。”
因为李老夫人向来没把李柔当成自己的亲孙女,是以李柔对她也没啥感情。
“话是没错,可,她毕竟是豫郎的娘亲,和我——”
柳雩妮话没讲完,她就抢着说:“和你就快成为婆媳,所以你就有责任去救她?要救你去救,我可不要回去,免得又招来一顿好骂。”
“也好,”柳雩妮吸上来一大口气,重重地吐了出来。“我今晚就走一趟吟风别院。”
“你是说真格的?”李柔急道:“不要啦,太危险了,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叫羊入虎口,又名自寻死路。”
“一切但凭良心,会怎么样就由老天爷去决定吧。”
* * *
寅夜中的吟风别院,四野阕静幽暗,幢幢楼宇和高耸的大树形成的暗影,交织成阴郁的氛围。
柳雩妮穿着男装,从后院的侧门摸索入内,一路蹑足来到李老夫人的寝房,竟没注意到行迹已然败露。
里面的灯火蒙胧掩映,想是还没入睡吧。她轻轻地叩一下门,即听到里面传来声音。
“谁啊?”
“是我,老夫人。”阵阵甜香自门缝飘出,不必细问即可断定是那香灯所散发出来的。
长廊上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不会刚好是卓家蓉吧?
她一慌,没等李老夫人传话,就推开房门闯了进去。
“你,”李家两老坐在太师椅上闲话家常,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一大跳。“你是谁?”
“老爷、夫人,是我,雩妮。”她摘下头上的包巾,让及腰的长发倾泻而下。
一见是她,李老夫人马上拉长脸。“你还回来做什么?偷了那么多东西,还嫌不够?”
“老夫人误会我了,不过我现在没时间跟您解释,请快把这灯熄了。”等不及两老动手,她已抢先一步奔过去捻熄灯蕊。
“你这是干什么?”李老夫人大吼。
“出了什么事,老夫人?”卓家蓉仿佛鬼使神差,算好了在这当口赶了进来。“是你。”她提着灯笼往里一照,虎视耽耽地瞪着柳雩妮。“你还有脸回来?”
“我是特地回来告诉老夫人,那香灯有毒,千万不可以再使用。”柳雩妮见她带了一大票人把外头围得水泄不通,料想今儿大概是她的末日了。
卓家蓉赫然间到那香味,心中亦是一突,这东西怎么到了老夫人的房里?
“香灯不是你送给柔儿的,怎么会有毒呢?”她狡诈地冷冷一笑。
“哟,今儿原来是作贼的来喊捉贼。”柳雩妮对她睁眼说瞎话的本领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这香灯根据司徒大夫表示,是来自东北长白山区,雩妮自小孤贫,最远的地方就只到过这杭州城,请问,我怎么可能拥有这样的东西!”
“这我怎会知道!”
“你不知道,你的丫环可是清楚得很。”
“胡说,她怎么可能知道,你自己心肠歹毒,可别乱含血喷人。”
“你的丫环翠袖人呢?”一直沉默不语的李老爷子,忽然开口说话。
“她……她回城里去了。”卓家蓉神色骤变,眼光也跟着闪烁不定。
“你人都还在这儿,她急着赶回去做什么?”李老爷子问话的声音相当温和,却饱含威仪。
“这……她,她回去帮我办点事情。”被老爷子这么一追问,卓家蓉已显得有些儿词穷。
“什么事?”
“老爷子!”李老夫人始终护着卓家蓉。
“不要打岔。”李老爷子很少像此刻这般沉肃愠怒,连李老夫人都不免愕然。“今日一早豫儿派人从华北送了信来,他说令尊联合巡抚、总督两位大人,正全力扫荡青帮弟子,原因是青帮包庇朝庭要犯,勾结江洋大盗,意图谋反?”
“这……”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都没跟我提起?”李老夫人惊讶万分地望着一向让她三分的夫婿。
“因为我怕打草惊蛇呀。”李老爷子淡然一笑。“如果不是我密而不宣,又怎会知道原来雩妮是这么一个孝顺又难得的女孩,而家蓉,”他顿了一下,喟然摇摇头。“你真是教人失望呀。”
“我,那事跟我无关,我什么都不知道。”卓家蓉极力为自己辩解。
“是吗?也许把翠袖找来,方能问个水落石出。”他袍袖一挥,阿福立刻奔了出去,不消片刻,翠袖就由两名家了押着来到寝房。
“小姐,救我。”翠袖面色惨白,只一个劲地喊冤。
“住口!”卓家蓉仓皇捱到她身旁,不动声色地按住她的手。“快告诉老爷、夫人,我什么都没叫你去做,要你回城里去,只是去帮我拿几件私人物品。”
翠袖怔愣地望了她好一会儿,才道:“对不起,小姐,我不知道豫爷是怎么弄到那封信的,所以,他一追问,我就全……”
“全怎么样?说呀!”卓家蓉掌中一下贯入大量真气,封住翠袖的血脉——“啊!”
窗外有人以树枝当暗器,击中了她的手肘,令她突地吃痛,霎时松开紧握着翠袖的手。
“企图杀人灭口?”李豫寒风凛凛地阔步跨进门槛,先向两老躬身施礼,眼光短暂凝向柳雩妮,接着肃杀地扫往卓家蓉。
随后左探花和六名青帮各香堂堂主也先后赶来。
“才不是,你别乱讲话!”卓家蓉见情况不妙,“是柳雩妮寅夜闯进老爷子和老夫人房里,阴谋不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