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中,这个司徒公子是个不学无术,整天无所事事流连在花街柳巷、舞榭酒肆中的败家子。照理说,应当是个怕事又懦弱的一条虫才是。可是今日一见,却又不是那回事。
看他那副伟岸凛然的模样,散发出令人不敢小觑的气势,跟传闻中的他根本格格不人。甚至他更不怕事,颇有侠义之风,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还有,他的谈吐虽然简洁,甚至有点疯狂,但却没有不正经的无聊言语,甚至可以听得出他读过书,而且还不少。
可是她却不明白,为什么传闻中的他和真实的他会有如此大的差距呢?会是她判断错误吗?
“小红,你会不会觉得司徒大哥其实跟传闻中的不太一样呢?”湘云问,语气充满疑惑与希望。
“哪有。”小红耸耸肩,“我觉得他就是那么坏。你看他打那两个强盗时简直就像疯子,喝酒像喝水,点菜好像那些菜都不用钱似的。还有,他和小姐讲话有很多冒犯的地方,听得我都想骂他了。”小红叉着腰,忿忿不平地说道。
“还好你忍住了。”湘云苦笑着,果然是各人看法不同。
“反正,小姐,你明天是不该到岳阳楼去的。”
“可是我已经告诉他要陪他游洞庭湖的,怎好失信于人?”湘云却是一副绝对会去的神情。
“小姐,”小红跺脚喊着,“跟你那么久,从没见你像今天这么失常。他只不过说明大想去游览洞庭湖的风光而已,你就满心高兴地嚷着也要去,真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说着说着,她也坐上了栏杆依着湘云。
湘云也不晓得自己是怎么回事,竟然冲动地向他嚷着要一起去。天哪!今天她好像白痴一样,冲动得令她现在回想起来都有一点后悔。
“小姐,你明天就不要去了嘛!”小红扯了扯湘云的袖子求道。
“不行。”湘云又是冲动地拒绝,现在的她好想再见见司徒文声,即使那是不智之举,她还是想,“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冯湘云绝不失信于人。”。
“可是,小姐,你又不是大丈夫。”小红嘟着嘴。
“一样。反正小姐我是一诺千金。”
“但 小姐……”
湘云抬起手阻止她再说下去:“多说无益,反正我心意已决。倒是你,若是给我泄漏了半句,我就不要你再当我的侍女了。”她严厉地警告她。
小红颓然地点头。卷铺盖走路可是最严重的责罚,是会要了她的一条命的。
所以——她只好认输了。唉!
第二章
皓月皎洁地散发银光,为那夜半迟归的游子照明前路。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中,人声隐没,只有那鸟叫虫鸣显现出夜的风貌。
在这三更半夜,连鬼都休息的时刻,逍遥的文声才刚回到庄里,此刻正哼着歌快乐地打开房门,打算管它三七二十一,先倒头睡个大觉。
“司徒文声,你回来得可真早呀!”从黑暗的房中却传来低沉的挖苦声。
文声愣了愣,难得的好心情瞬间灰飞烟灭。不置一语地,他走到桌子前点上了烛光,给了这房间一点光亮。嘘了口气,他转身面对声音的来源:“爹!”他低声一叫。
司徒青城,司徒世家的二老爷,现年四十余岁,为人憨厚能干,待人处事体贴且通情理,是个温柔的丈夫与和蔼的父亲,但却不是严厉的父亲。虽已过不惑之年,但岁月并没有在他身上刻下多少痕迹,再加上他身在富贵之家,全身细皮嫩肉的,充满了文士气息,很难有人会看得出他拥有一身深藏不露的剑术及上乘的轻功,所以往往小看了他。
“我愈来愈觉得你这个儿子是当假的。” 司徒青城轻叹,“跟你见上一面,还得让我枯等那么久,咱们父子俩有多久没见了?”他摇着头。
文声站在他面前静静听着,可是心却难受地紧紧纠在一起,心中苦闷的他多想像以前一样,尽情地向父亲诉苦,将生活中的不如意说给他听。他还记得父亲总是会微笑着听他讲完,然后给他建议,给他打气,甚至讲笑话、扮鬼脸逗他开心。曾几何时,全都变了,在九年前的那个萧瑟秋夜里,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
“听你奶奶说,你最近都在花街酒肆闲晃,什么正事都没去办,甚至还把一笔五百多两的生意搞砸了,是不是?”他问着,口气中有着怒意及深深的心痛。
“是的,爹。”文声毫不避讳地承认,并且抬起头迎向父亲深邃的双眸,“谁叫那个王老板竟敢跟我抢女人,我没把他打得满地找牙,是他祖上积了十八辈子的德。”他冷哼,装出不屑的语气。
“你……”司徒青城颤声欲骂,却又骂不出口,以前他那个杰出的儿子到什么地方去了?他要如何才能 找回他、唤回他?他心痛地叹气,“为商之道,以客为尊。这个道理你应当明白。”
“我知道呀!” 文声不正经地说着,“但太难做了,我喜欢我行我素,我才不管谁尊谁卑。反正只要谁不对,我就给他好看。”他十足的孩子气。
“那王老板又是如何不对?你倒是说说看。”
“这……这……”文声一时搭不上来,想那王老板也只不过是在酒席间强要一名酒家女子喝酒而已,其实也不是很严重的过失。是他存心要砸了这笔生意,所以才故意找他的碴,“反正就是他不对。”他说,懒得编好理由。
“就算他的错再大,你也不该在众人面前大声骂他,让他下不了台。好歹他也是长沙首富呀!” 司徒青城一副谆谆教诲样。
“那是他活该。” 文声却不受教地说,“谁叫他喜欢在热闹的酒店谈生意,碰上我,是他的命。”他一脸不在乎的神情。
“唉!”一声更长更心痛的叹息,“儿呀!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以前的你不是如此的,你可知道我和你娘有多伤心吗?如果你有心事,为什么不跟爹讲?就像以前一样。”
“那是因为我没有心事。” 文声否认,极力压住满心苦楚,“现在的我才是真正的我,以前那个乖宝宝不过是个不了解自己本性的笨呆子而已。”他低笑,是嘲笑以前的他,也是嘲讽现在的自己。
“你的本性真是如此吗?” 司徒青城伤心地看到儿子点头,“我不信,你一定有事瞒我。”他断然说道。
“别对我抱太大希望。”文声耸肩,“我就是这样,谈生意——没本事,若论喝酒、赌博、玩女人,我可是高手。”他吊儿郎当地说。
“我司徒青城的儿子是个人才,我绝对不信,你的这些胡说八道。”他冷然地告诉他。顿了顿,他放软了口气,“去看看你娘和你那才五岁的弟弟吧!他们都很想你。”说完,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站起身,走出了门口,隐没于月夜中。
“我司徒青城的儿子是个人才。”
这句话一直在他脑海中回荡。儿子?文声苍凉地一声苦笑。若他真的是就好了,若他真的是司徒青城的亲生儿子就好了,那么他就不用如此煞费苦心地装疯卖傻。可惜他不是,他根本不是司徒家的人,根本跟司徒家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却领受了他们二十多年的关爱恩情。
“哈!哈!哈!”
他大笑,苦涩地灌下大口大口的烈酒,企图冲刷满心的苦闷。但,如人所说——借酒浇愁愁更愁啊!
若他没出生就好了。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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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砰!”
冯湘云满怀兴奋地奔上楼梯,身后还跟着急喘不休的小红。
她左顾右盼,寻找那个昨夜占了她一夜好梦的熟悉背影。有了,在那边,背靠着墙壁,身倚着栏杆,手拿着一个白色的酒葫芦一口一口地浅酌,而眼睛则看向不知名的远方,眼里似乎有着忧郁的痕迹。
此刻湘云只觉得高兴,随即三步并作两步地蹦到文声身边:“大哥,我来了。”她愉快地叫道。
文声一震,似乎没有意料到似的,失神的双眸从远处拉回,落在云弟的身上:“你怎么会在这里?”他淡然地问。
一抹失望从湘云眼中升起:“我昨天答应过要陪你游湖的,你忘了吗?”她惨然说道,毫不掩饰她的心情。
文声摇头:“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来。”他轻声道,又是一口酒下喉。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绝不食言!”她说得一副豪气干云的样子。
“大丈夫,”他干笑一声,似乎有点自嘲的意味,“不该接受不属于他的东西,应该让该拥有的人拥有才对吧?”他语重心长地喃喃自问。
“这自然是。”湘云皱着眉头看向他,感觉到他在烦恼,“大哥,你……”她正想开口问。
“好一个自然是。”文声却猛然大笑打断了他的话,“老虎的儿子断然不能成为马的孩子。”他说,仰头灌进了大口大口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