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的,不是一个毫无利用价值的蠢娃娃。」朝陵淡淡地说。
虽然圣玉格格愿意嫁给他,但倘若未经图鲁特首肯,他所娶到的,只是一个无权势又无利益可言的废物新娘──
他父亲之所以逼他娶圣玉格格,他无非是为了拉拢图鲁特的权势力量;因此,只有圣玉格格自愿嫁他,是毫无用处,他必须获得图鲁特的同意,这桩千方百计骗来的婚事才有意义。
这一点,聿烜当然也明白。
于是,他笑了一笑。「你想叫我帮你逼迫图鲁特同意这桩婚事?」
「你行吗?」
「有何不可?」聿烜微撇唇角,笑得自负且不以为然。
以他和硕靖亲王的势力地位,饶是图鲁特这等重臣,他也还不放在眼里。
「原来皇上也已留意到这一点?」
「其实皇上一直对此事存有戒心,只是没有表现出来罢了──毕竟当今皇太后……并非圣上亲母,圣上怎么可能不防?」
朝陵沈吟了一下,说道:「但以图鲁特现今的权势、能力来说,皇上和他缔亲不无益处。」
「也许,但其益处比不上日后可能产生的忧患。图鲁特的势力是很大没错,但正因为如此,皇上绝不能让他的势力再扩张下去。何况,皇太后也不是个普通的人物……」
朝陵点一点头,示意他不必再说下去。
「看来我娶圣玉格格,倒是给皇上省了麻烦。」
「正是如此。所以你向皇上请求援助,皇上断无不助之理。」
「嗯。」朝陵应了一声,顺势往身后的椅子一坐,支头沈思。
望着朝陵出神的秀丽脸庞,聿烜忽尔淡淡地笑了出来。
「怎么?」
「恭喜你啊,即将娶得京城第一格格。」聿烜半嘲弄半开玩笑地说。「不知你有何感想?」
朝陵一对澄澈明丽的眼眸有些迷惘地凝向远方,沉默不语。
感想吗?其实……他也分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究竟是如何……
也许他应该感到高兴,因为他可以完成他父亲所交待的任务……
聿烜看了他一会儿,敛容说道:「或许我不该这么说,但……我还是想提醒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你还是不希望我娶圣玉格格?」
「你不爱她,不是吗?」
聿烜一针见血地点出事实。「娶一个不爱的人,只会为自己带来痛苦,所以我希望你三思。」
「不会的。」朝陵起身,修长优雅的身形踱到窗前。「我的生活不会为了圣玉而有所改变。」
昏黄的余晖自雕花的窗棂透入,照出朝陵俊逸不凡的眉宇间一丝淡淡的烦虑。
「是吗?」聿烜问道,语意深长。
回答他的,是一片无尽的残阳夕照,落日余晖。
第五章
「天哪!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送走钦差太监之后,图鲁特手捧圣旨,几近崩溃地僵立在大厅中。
他厉声狂喊,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
一直深居内院的夫人听闻下人通报,连忙急步走了出来。
「老爷,怎么了?圣上究竟给了什么旨意,啊?你怎么会这个样子?」夫人急急地问道。
图鲁特沈痛地闭上双眼,将圣旨递给夫人,一脸颓丧地倒身坐在椅子上。
「妳自己看吧!」
夫人狐疑地接过圣旨,一看之下,也不由得整个人愣住。
「怎……怎么会这样?皇上他怎么会……」夫人惊疑不定地望向图鲁特,过大的打击使得她瞠目结舌、语不成句。
图鲁特手掌无力地覆上额头,长叹不已。
「我太失策了,怎么会以为只要拒绝了朝陵那小子就可以一切无事?怎么会以为区区一个礼亲王府奈何不了我?我忘了……我忘了朝陵贝勒是皇上宠爱的要臣,我忘了朝陵贝勒身后有和硕靖亲王为他撑腰!」
图鲁特语似纤悔,但其表现方式却是极度懊恨的激愤咆哮。
「你是说……是朝陵贝勒和靖亲王请求皇上作主此事?」
「当然!否则皇上怎么会突然管起此事?怎么会突然下旨赐婚?」
「可……皇上难道不知道,咱们圣玉是要嫁给皇太子的吗?怎会下旨将圣玉许给朝陵贝勒?」
「谁知道皇上在想什么!」图鲁特极度的愤恨不平。
图鲁特夫人愣了一下,很快地举步往外走。
「我立刻进宫求见太后。」她说。
「站住!妳见太后做什么?」
「求太后作主呀!」
「皇上圣旨已下,妳去求太后有个屁用!」图鲁特没好气地说。
「可是皇上不能这样,我们圣玉是要当太子妃的……」
「名份未定,妳说这些给谁听去?」图鲁特虽是愤怒异常,神智倒仍相当清楚。「圣玉要成为太子妃,这是我们和太后自己说的话,皇上可从来不曾公开承认过,妳不记得吗?」
「皇上不承认,可太后承认啊……」
「太后承认有什么用!」图鲁特垂头丧气地瘫坐着,整个人宛如衰老数十岁。「太后固然地位崇高,但权力毕竟操在皇上手中啊……」他无力地叹息。
夫人闻言,不禁也跟着颓然坐下。
两人沉默对出,听中顿时鸦雀无声,只有沉重的叹息声此起彼落。
「找太子吧?」沈寂许久之后,图鲁特大人突然开口说道。「太子不是挺中意咱们圣玉的蚂?要是太子去禀告皇上,他和圣玉两情相悦……」
「两情相悦?哼!」图鲁特嗤笑地打断大人的话。「圣玉当厅宣示她想嫁朝陵贝勒之事早已传遍京城,妳现在说这些话想骗谁?又有谁会相信?妳没看见皇上圣旨里所说的──他是因闻圣玉有『贾氏窥帘之意』(注一),才玉成此『乘龙跨凤之喜』(注二)──我们还有何话可说?」
「这……」
图鲁特一番话说得夫人哑口无言。
「难道我们就只得这样放弃了吗?」
「妳还有更好的方法?」一筹莫展的图鲁特他只能不断叹息。
「我不甘心。圣玉明明就快当上太子妃了……」夫人心有未甘地喃喃自语。
「认了吧,谁叫我们教出这样的好女儿……」对于圣玉的所作所为,图鲁特虽然非常气愤,却又无可奈何──毕竟是自已的女儿。
「我们的宝贝圣玉居然就这样被那个朝陵贝勒骗走,我一想起来就心有未甘。」
「算了算了。」图鲁特长长地叹了几口气。「其实,圣玉嫁给朝陵贝勒,这也未必不好。他是礼亲王的爱子、皇上宠臣,又和靖亲王私交甚笃……过得去了,过得去了……」
极度失望之后,图鲁特也只能如此自我安慰。
「可是,和皇太子比起来毕竟差多了呀!」
「不然我们还能怎样?这桩婚事是圣上作主的,难道妳要我抗旨吗?」
「我……」
图鲁特摆摆手,站起身来。
「这件事,别门说了,说也没何用……」他沉重地摇摇头。
「老爷……」夫人跟着站起身来,脸上犹有不甘的神色。
「好好地筹备婚体吧。皇上金口赐婚,我们可不能草率行事……」
他低喃地缓步走出大厅,沉重迟缓的背影完全显现出属于暮年的老态龙钟。
「老爷,你他很不甘心吧?!」
「……」图鲁特停了一下脚步,又继续往前走。「就当是………偶尔一次为我们的女儿着想吧,如果她能过得快乐……」
最后的低喃沈寂在祥和宁远的暮色中。
★※★※★※
新婚之夜。
圣玉格格静坐炕沿,感觉时间在一次又一次的敲梆声中不断流逝。
蒙着红盖头,她看不见桌上双喜红烛的残泪将尽,但由身上传来的极度疲惫感,她明白夜已深沈。
她睡意极浓,但她一直苦撑着,因为在这个夜里,她有所期待。
因为要筹备大婚之事,在今夜之前,她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不会见到朝陵,她一直在想念他。
从来不喜欢思念的感觉,因为这会使她的心如被掏空了一般痛苦、难受;所以好不容易熬到可以相见的大婚之日,她非常迫切地想看到朝陵。
静坐着等待,一如往常她在夜里等待朝陵造访,但不同的是,她今夜似乎守候得特别久长。
蒙在盖头下的神情平静如昔,但她深藏的心思却在不知不觉中乱了。
终于,门扇开阖的声音在暗夜中响起。
她兴奋而忘情地自行扯下红盖头。
相对于她的极度喜悦,她所看见的,是一张冷若寒霜,神情可畏的俊脸。
她不由得愣住了。
眼前的人确实是朝陵没错,但……他的表情怎么如此难看?
她下意识起身,向他走近。
「你……怎么了?……不高兴?」她伸出手直觉地想探探他额头的温度,「太累了?身体不舒服?」她关心地问。
不料朝陵却一把拍掉她的小手,以极恶劣的态度响应她。
「滚开!」他冷冷地推开她,径自走入内室,看也不看她一眼。
圣玉怔了一下,抚着自己发疼的小手,茫然地看着他自自己身旁走过。
她在作梦吗?怎么……朝陵会如此待她?她在作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