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了一下,圣玉跟上他的脚步。
「你还好吗?」她依然关心地问。
朝陵没有理她径自卸掉自己身上的新郎吉服,粗劣的举止有如泄恨一般。
「为什么不高兴呢?」
换上中衣,朝陵依然不理睬她。
「你怎么……」
「妳不要跟我啰嗦!」他骤然吼断她的话。
他恶劣异常的态度顿时吓呆了圣玉。
「为什么?」许久之后,她愣愣地问。「为什么……你这样对我?」
朝陵冷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圣玉凝望他许久,却一直等不到答案。
「你不喜欢我了吗?」她又问。
不应该是这样的,他不是很喜欢她、很想娶她吗?他不应该如此对侍她……
她已经如他所愿嫁给他了呀!
「『不喜欢妳』?不,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妳。」他保持冷笑,残酷地挑明事实。
圣玉绝丽的容颜在瞬间冰封。
她几乎无法确定自己耳朵所听到的话语,究竟是真实,抑或只是来自于自己的幻想。
望着她冷结的神情,朝陵诡魅地一笑,绝美的唇角有一丝嗜血的冷酷。
他无视于她的存在,径自走到摆设肴馔的桌前,坐下来自酌自饮。
时闲在寂静中溜过。
直到朝陵几乎喝掉了半壶酒,盟玉才有些恍惚地冒出一句话──
「你为什么娶我?」
没有愤恨、没有伤心、没有凄怆,只是很普通平淡的一个问句。
她淡然的反应令朝陵有些讶异,但他没有多想,也不想多管。
「事已至此,也是该让妳知道实情的特候了。」他微微一笑,以最怡然的口吻描述着:「我为什么要娶妳?因为,妳是圣玉榕格,妳是图鲁特的女儿,妳家世显赫,一门三皇后。娶到妳,是全京城中所有王公贵族最大的尊荣,所以我娶妳。」
「就只因为这样?」她听清楚事实之后,依然是一脸木然,一副要不关己的模样。
「难道还会有别的原因吗?」朝陵恶意地嗤笑一声。
不知为什么,看到圣玉那一副淡然处之的模样,他就觉得很刺眼!
她为什么毫无反应?为什么不哭不闹?一个人再呆再蠢,也不应该会麻木成这样啊!
「妳以为我真的很喜欢妳吗?别傻了!何不先看清楚自己的样子呢?既呆且愣,没有人会看上妳的。如果不是妳的身分尊贵,我也不可能费尽心思将妳骗到手,妳明日吗?呆娃娃!」朝陵出言如刀,蓄意伤害她。
然而圣玉却依旧是一脸木然的神情,似乎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她呆立了一下,回身住身后的一张花梨小椅静静坐下来。
「有没有人告诉过妳,妳非常的笨?在我看来,妳真是笨到无以复加了。原本以为准太子妃的妳会相当难骗到手,没想到居然是这么容易就手到擒来,妳的脑子还真不是普通的单纯。怎样?现在明白真象之后,妳是不是感到很懊恼?」
「不是。」
「呃?」她的回答令朝陵微微一愣。
她抬眼望向他澄丽的眼眸,表情柔静无波。
「我说过,我想嫁给你。」她平静地重复自己当初的决定。「既然已经决定,无论如何,我不会后悔,更不会懊恼。」
「妳……」朝陵忙了一下,很快地对她的回答嗤之以鼻──
「我就说妳很愚蠢!」
「……也许吧,但我不觉得。」
「我懒得和妳说!」朝陵放下酒杯,自椅子上起身。「妳嫁进我们礼亲王府,基本上我不会亏待妳,但妳别妄想我会给妳好脸色看──我话已说在前头。」
言讫,他绕过圣玉,径自上了炕床。
「你讨厌我吗?」她忽然这么问。
「我不喜欢呆蠢的女人。」
他们的交谈到此为止,剩下的是一室同房异梦的漫漫长夜。
翌日上午,圣玉经过众多婢女的盛装打扮之后,随着朝陵到大厅上给公婆献茶。
基本上,礼亲王和礼福晋对于这个出身不凡、家世尊贵的儿媳妇是相当满意的。
特别是礼福晋,一个早上拉着圣玉说了好些话儿,几乎舍不得放开她。
献完茶,和几位妯娌也见过之后,圣玉跟随朝陵退出前厅。
离开前厅之后,她一直紧紧地跟着他,也不管朝陵究竟要上哪去,她就是一味地紧随其后。
数度想甩开她却无法如愿,朝陵开始有些火大。
「妳到底想跟到什么时候?」
他停下脚步,口气不善地转身瞪视她。
圣玉张着一双秋水似的美目,巴巴地望着他,不出声,也不回答。
「妳回房去。」朝陵隐忍怒火地说。
「你要去哪?」她问。
「不干妳的事,妳给我回房去!」
圣玉又不吭声了,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明媚的丽目中兜转着惹人怜惜的流光。
她慑人心魂的眼神令朝陵愈发恼怒。
「来人,」他喝令跟随在圣玉身后的一群奴婢,「把少福晋带回房去!」
「是。」
众奴婢立刻将圣玉团团围住,不让她继续跟着朝陵。
望着朝陵渐行渐远的俊逸身影,她的心中忽然有些失落──
好怀念以前和他一起出游的日子。
她明日他不是真心喜欢她,她也不敢奢求些什么;只是……她喜欢跟在他身后的那一种感觉。
就好像这辈子,他们在同一条路上。
★※★※★※
和硕靖亲王府
「新婚燕尔,你这个新郎倌却一天到晚住我这里跑,不太好吧?」
聿烜和朝陵对坐宴饮,聿烜忍不住出言调侃。
朝陵无所调地喝干了一杯酒,「你就当我来避难好了。」
「怎么了?」聿烜兴味地问道。
「她很黏人。」朝陵俊眉微皱。
「『她』?哪个『她』?圣玉格格?还是羌楼?」聿烜好笑地问。
「两个都差不多,但我说的是圣玉。」一提到这个名字,朝陵俊秀的眉间不由得大打千千结。「她黏得令人生厌!」
「如何黏法?」
「不论我身在何处,她好像总是有办法可以找到我。」
「那不错,可见圣玉格格真的很爱你。」
朝陵摆出一副嫌恶的表情,「我不需要她的爱!」
聿烜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她找你做什么?」
「鬼才知道她想做什么?她总是跟在我身后,静静的,一句话都不说,像白痴似的。」
「圣玉格格是个文静的姑娘。」
「她那不叫『文静』,而是『诡异』!我真怀疑她到底有没有神经。你知道吗?她既不会哭也不会笑,整个人活像木雕娃娃一样!」
「圣玉格格的外号不就是『娃娃』吗?」聿烜不以为然地笑了一笑。「我想,你应该多去了解她,她今日之所以会成为这样的一个人,不是没有原因的。」
朝陵哼了一声,不答言。
「圣玉格格的家世特殊,所以她从小就被当成准太子妃一样受到教导。或许是那种异于常态的教导封闭了她的本性……」
「聿烜,你太闲了吗?」朝陵不甚耐烦地打断他的话。
他不想自任何人口中听到关于圣玉的事,这会令他心烦莫名。
「我认为你应该把你自己的婚姻顾好就可以了,我的事不需要你置喙。」朝陵不客气地说。
对于朝陵的话,聿烜丝毫不以为忤。
「我们是好兄弟,因为我自己过得很好,所以我希望,你也能过得不错。」聿烜真诚地说。
「我现在和羌楼之间也没什么不好。」他说,刻意将圣玉摒在局外。
聿烜听出他的话意,微微摇头。
「既然如此,我也无话可说,只是………」他顿了一下,欲言又止。「算了,我想你也不愿意听。」他改口问道:「你已经依约娶得圣玉格格,令尊礼亲王可有任何表示?」
「他说他会履行承诺。」
「哦?那就恭喜你了,多年宿愿终于得偿。」
是啊,他多年的心愿终于得偿,他终于可以继承「和硕礼亲王」这个爵位,但……为什么,他一点都不感到高兴?
彷佛心中若有所失……
难道他还想追求什么吗?
他惘然了。
★※★※★※
春日冗长午后,府中的人都在恬静中酣唾。
圣玉独身一人在偌大的礼潮王府中闲步,时而行出柳径、时而步入花荫。
慢慢地,她来到那个开拷几树杏花的小池塘畔,见着在池畔大石上坐了一个人。
那个人是个身形娇丽的小姑娘,身着杏色彩绣薄袄、海棠红镶花线裙;一头乌黑的长发以红丝带在两侧缩成髻。
那个姑娘年纪约莫十一、二岁,手里不知拿了什么书,正专心地阅读着。
圣玉好奇地向她走近。
「妳是什么人?」
小姑娘闻声抬头,这才发现有人站在她身前。
「妳又是什么人?」她迅速警戒地反问。
这个小姑娘容貌不算美丽,但一对清亮的大眼倒是相当灵动活泼。
此刻她正睁着她那一双大眼毫不客气地和丽若仙人的圣玉对视。
「我叫圣玉。妳呢?」
「圣玉?好怪的名字。」小姑娘嘟嚷了一下,说道:「我叫小栾,栾树的那个栾。」
「妳是府里的丫头吗?」圣玉看着小栾身上那一袭不华丽的旧衣,直觉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