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父亲是身为顾命大臣、两朝宰辅的重臣刘颃。刘颃虽然横口向势大,但命中注定无子,因此自幼将刘氏当成男子般教养培育,使之娴熟四书五经、驾御骑射。
刘氏个性果敢英决,有异于一般闺阁女子,入宫之后,深得宠信,而圣上遇事每每都要垂问她的意见。
或许是因为出身不凡,手中又握有非比寻常的权力,刘氏近年来渐渐有一些令人起疑的动作出现。
例如她常背着圣上,以个人的私欲利害来裁决事情,自是自为,态度跋扈至极;又频频以个人名义向朝中握有实权的文官武将示好,意图暖昧不明。
当今圣上因为宠爱她,所以不曾发觉事情有什么不对,但皇后这些行为看在裴玄真等忠君爱国的臣子眼中,却忧心忡忡。
朝中目前有亲附于刘氏的一党,也有暗中提防刘氏的一党。反对刘氏的以官拜左仆射的裴玄真为首,底下还有约莫十来位的青年朝臣。
他们拒绝来自刘氏的贿赂利诱,时时伺机向皇上进谏箴言,但皇上深感于皇后,使他们一直有志难伸,甚为苦恼。
因为皇上对皇后采取纵容的态度,因此皇后最近贿赂拉拢大臣的行动更是明目张胆、无所忌惮。
官任礼部侍郎的杨琼面对这种情景,不禁忧愤地向裴玄直征询对策。
“怎么办才好?”裴玄真末及答言,东部即中李达就抢着叹道:“上一次我们借着宣宜公主在洛阳举行大婚的机会,背着刘氏,将她的所作所为详详细细地奏知圣上,奈何圣上不悟,你说我们还能怎么办?”
“皇上不是不悟,而是皇上信任我们的程度,远远不及对刘氏的信任呀!唉。”另一位朝臣也跟着叹道。
“玄真,你有何对策?”他们转而询问一直不发一语的裴玄真。
裴玄真微微侧首沉吟,绘著潇湘云水的折扇在楠木小桌上轻点着。
“皇上不信任我们,我们只好转而请求皇上所信任的人援助。”他说。
“皇上信任的人?别开玩笑了,皇上信任的人不就是皇后、永乐公主那一党,我想,那一党人是没有可能帮助我们的。”
永乐公主虽然没有表现得和刘氏沆瀣一气,但众人心里都明白,其实永乐公主也不算什么好东西。
众人纷纷表示赞同——
“是呀,朝中受皇上信任的人,不都是阿附于刘氏党?要他们倒戈帮助我们,难如登天啊!”
“我也觉得这不可能,永乐公主是目前除了皇后之外,最受圣上宠信的人,但她虽然还没有很明显表示偏向皇后,可是也不可能帮我们。”
“她是皇后刘氏的亲生女,常言道,有其母必有其女,永乐公主是正是邪还很难说。”
“我们没办法期待永乐公主的援助,那朝中还有谁有力量足以动摇圣上的意见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表示意见,裴玄真轻轻举起手中折帛,让众人安静下来。
“皇室之中,受到圣上宠信的,也不是只有永乐公主一人。”他缓缓地说。
“玄真,你指的是?”
“前些日子出嫁的宣宜公主。”他说。
“宣宜公主?”
“宣宜公主不像永乐公主那样积极于政务,所以一般人比较少注意到她的重要性。但我相信圣上对宣宜公主的恩宠,不亚于永乐公主。如果宣宜公主愿意出面帮我们的话……”
“这话说的也是。但是宣宜公主一向很少和朝中大臣接触来往,如今又出嫁了、我们想见到她,似乎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吧!”
“我已经打听过了,三月三日曲江水边,宣宜公主受邀参加宗室公主们的游春宴,我将私下前往求见。”
众人听见裴玄真心里早已打定主意,不禁大为佩服。
“到底是玄真兄,有计有谋!”
“果然和我们这批只会担忧烦恼的莽夫不同啊!”
“快别这样说。此去求见公主,是成是败,还在未知之天。”裴玄真语意幽幽地说,望着窗外夜合花的眸光幽沉而缥缈,似乎想起了些什么。
“不管是成是败,此事都有劳玄真兄勉力为之。我等先行谢过了!”
“不需如此。大家都是为了社稷苍生在努力啊。”裴玄真说道。“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刘氏重演则天皇后的故事。”
“正是这话。如果让刘氏真的效法则天皇后篡位称帝,那么以刘氏的才德,只会使得生灵涂炭、天下大乱!”
“众人都尽力吧。今日就到此为止了,辛苦各位。”裴玄真朝座中众人拱拱手。
众人也纷纷还礼,告辞离去。
隐蔽于花树之间的小小书斋,只剩下裴玄真和另一位青年公子——他的堂兄裴德棻。
“你真的要去找宣宜公主吗?”裴德棻望着他,突然问道。
裴玄真站起身来,伸手轻轻弹弹衣摆。
“莫非我刚才在说笑?”他似笑非笑地反问。
“如果你不是为了这样的事去找她,宣宜公主该有多高兴。”裴德棻似乎有些感触。
裴玄真沉默了一下,转身走出书斋。
“宣宜公主已经出嫁了,这些话……不该再提起。”
“如果她没有出嫁,事实可会有所改变?”裴德棻望着他挺直颀长的背影,问道。
裴玄真没有回答,静静离去。
一阵东风袭来,树上开着的夜合花在他身后落了一地。
第二章
三月三日,春暖花开的时节,位于长安城郊的曲江边聚集了一大堆游人,其中不乏王公大臣,宗室公主,繁华的衣着佩饰将曲江点缀得灿若朝霞、繁若锦幛。
曲江边一角的一棵杨花树下,以绣着五彩鸾凤的屏幛围起,里面笑语喧哗,洋溢着繁弦急管,杯觥错落之声,远望即知正展开的是达官贵人的盛宴。
曲江边上游人仕女各自取乐,谁也没有留意到东南边上又有一位贵人悄悄来到。
这位贵人是当今皇上的血脉,她身形瘦小,脸上化着不起眼的淡妆,骑着一匹小驴子赶到曲江边来凑热闹。
相对于其他达官贵人的侍从之盛,这位贵人身侧只跟着两个高头大马,宫装打扮的侍女。
“公主,奴婢真是想不通。”其中一个宫女突然开声道。
“什么事啊?”永宁公主两只跟睛只管盯着四周亮丽的春景,有些心不在焉地说。
“刚才宫中的公主们派遣侍卫来接您参加游春宴,您拒绝了,却自己骑着小驴子来到曲江畔,这是为什么?”
永宁笑了一笑,“你不懂,如果让他们接了来,一定是直接送到席上,哪能像现在这样悠哉悠我,骑着驴子玩赏春光呢?”
她骑着自己的小驴子,在偌大的曲江岸边寻找宣宜公主她们。
忽然一阵春风吹过,拂落了一片杨花。那杨花随着和暖的风,自永宁公主身边飘过。
她的视线随着那片缤纷的杨花,意外地发现了一对巴掌大的粉色蝴蝶在风中飞舞。
那对随着春风飞舞的大蝴蝶引起了她的兴趣。
永宁公主忘了她要找寻饮宴的地点,驱策着小驴子追着那对蝴蝶而去。
这样出奇不意、突如其来的举动,吓着了跟随的婢女们,她们连忙撩起裙摆追在她身后——
“公主,您要去哪?别乱跑,等等我们!”
她们嘶声大喊,但永宁公主的注意力全在那对蝴蝶上,压根儿没有理会她们,径自去远了。
虽然永宁公主骑的只是一只小驴子,但跑起来还是挺快的,用不了多久的时间,徒步的两个婢女已经被远远地抛在后头了。
“这下怎么办?公主又自己跑了。”其中一个宫女气喘吁吁的停下脚步,望着永宁公主消失的方向叹气。
“这能怎么办?只能在这里等公主回来了。反正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公主不会有事的。”
“我想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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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宁公主骑着驴子追逐那对蝴蝶,不知不觉追到位置比较偏僻的一处小林子里。那对蝴蝶越飞越高,直到永宁公主再也不可能碰触得到的距离,她才死心地停下脚步。
“没抓到,真可惜。”她惋惜了一下,调转驴子的方向,打算循原路回去。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林子的深处隐隐有人说话的声音。
她愣了一下,觉得那个声音仿佛在哪里听过似的。
摆脱不了好奇心的驱使,永宁公主自小驴子背上跃了下来,蹑手蹑脚的朝声音的来向走去。
随着人语声的渐渐清晰,永宁公主也看到了正在交谈的两个人。她觉得非常讶异,于是悄悄地躲在一棵大树后面注视着他们。
那两个人都是她认得的——一个是和她最亲近的皇姐宣宜,一个是上一次在东都洛阳被她撞到的那个年轻男子。
他们是认识的吗?永宁公主感到好奇,不禁凝神静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你就只有有事的时候,才会愿意来找我吗?”
她听到宣宜公主开口说道,而她秀婉娇丽的容颜是一片的愁伤落寞。
“请别这么说,宣宜公主。下官这次会寻求公主帮忙,也是出于不得已。”裴玄真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