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如果万岁爷肯了,他们还有名目闹事吗?”
“未必未必。首先,有没有公主肯嫁到那蛮荒的地方,就是个问题了。别说金技玉叶的公主,倘若今天要你们家的闺女嫁到那种偏远的地方去,你可愿意?”
“说笑!当然不愿意了。冰天雪地的,可不是让闺女去送死?”
“正是这话了……”
那些百姓笑着走出城门,永宁却听得呆了。
北方又有战事了吗?父皇一定很劳累吧!她失踪了,现在又有突厥族来叩边挑衅……
好想父皇……好想回长安……好希望能再坐在父皇膝上,让他摸摸自己的头发。
永宁想着想着,有一种放声大哭的冲动,但又怕四周的人看了笑话,只得加快脚步往山庄的方向走。
父皇现在一定很想她吧?这几天她一心只想着裴玄真刺杀了母后的事,还不知道父皇一个人在京师里怎么挂念着她呢……
第六章
永宁从苏州城回来,听说不日之内他们就要启程返回长安,心里自然万分高兴。
虽然难免舍不得这里的生活,但她牵挂着父皇,还是希望早日回京的好。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走呀?”过了两三天,她还不见裴玄真他们说要走,有些捺不住性子地冲进书房找他们。
一进书房,只见裴玄直坐在书桌后,手中拿着一封刚拆开的信函,大概又是长安寄来的;裴德棻则坐在窗下看闲书。
面对永宁的问题,裴玄真还来不及回答,裴德棻就招手要她过去。
“就快了,公主不要急。来这里坐着,我给你讲笑话好不好?”
永宁公主是个不会摆架子的人,裴德棻对待她的态度也一直像哄个小妹妹一般亲切。
永宁闻言,走到他身旁坐下。
“什么笑话?你说。”
“认前有一个在县衙里当差的小官吏,这人生平最怕老婆。有一天,他的脸被家中太太抓伤了,带着一条一条的爪痕,县太爷就问他:怎么回事啊?
那小官吏自然不好意思说是被太太抓伤的,便说是家中葡萄架倒了,所以划伤的。
县太爷不信,‘少骗我,这一定是被你家太太抓伤的对不对?真是悍妇,我派人去抓她来,打她几棍才好。’
县太爷只顾着说,没想到他自己的太太在屋后听见了,很生气地要冲出来打老公。
县太爷见状,连忙把那小吏推出屋外,说道:‘你先走,我衙里的葡萄架也要倒啦!’”
永宁愣了一愣,不由得咯咯地笑个不停。
“怎么当了县太爷,还这么怕老婆啊。”她说着,眼角不经意地接触到裴玄真。
见到他一脸深意的微笑,永宁仿佛突然领悟到了什么,笑容顿时僵住。
“你们这是在讥刺我父皇吗?”她有些黯然地说。
这些日子以来,她常听裴玄真他们说,是因为皇上素来畏惧皇后的威严,才会让皇后有机会弄权。“不敢不敢!下官是怎样的人,怎么敢出言讥刺万岁爷呢,纯阵说笑、说笑。”裴德棻见永宁公主脸色变了,连忙说道。
虽然他说这个笑话,确实是有嘲笑当今皇上的意味,但在永宁公主面前,他当然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了。
永宁没有说什么,只是心里觉得有点莫名的难过。
她父皇是很仁厚的人,和作风强势的母后的确形成很强烈的对比。父皇在某些事情上多顺着母后之意。确实也是有的,但怎么能因此说父皇怕老婆呢?那父皇就太可怜了。而且,也不是父皇自己愿意的呀,是母后个性太强了,父皇有什么办法?
她低垂着头,闷闷地想着。
裴玄真见她不高兴了,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他说:“方才德棻所言是开玩笑的,你别想太意。我们明天就启程回长安,开心点吧!”
永宁听他这么说,心里才又高兴起来。
“真的吗?那我们要收拾些什么东西?”她兴奋地看着裴玄真。
自从得知母后没有死的消息之后,她和裴玄真之间已经不再存着隔阂;她本来就不想恨他,既然母后没有死,她就更不用恨他了。
裴玄真微微一笑,“我们有什么东西好收抬吗?人回去就好了。”
“喔。”那倒是,他们当初来这里避居的时候,本来也就没有带什么行囊。
永宁开心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一件事——
“你们回去之后,父皇会原谅你们吗?”她不禁担心。
虽然母后没有死在裴玄真剑下,但弑后的行事毕竟是大逆不道,他这一回京恐怕会凶多吉少吧。
“这事你不用担心,我自有打算……”
正说着,突然门外庭院中传来声响——
“请问……有人在吗?”
听这声气,来者似乎是个年轻的女子。
裴玄真和裴德棻互望一眼,不知来者是准。
永宁却听这声音有些耳熟,她t正回想在哪听过这声音,裴德棻已过去将门打开。
“这位姑娘,你是?”
一见到站在门外那个一身粗布衣服的瘦弱女子,永宁立刻恍然大悟。
她又惊又喜地冲出去。
“你真的来找我了呀?你不是叫作……刘……刘什么的吗?”
眼前这名来访的女子,正是日前永宁在苏州城市集上所援助的那位姑娘。
“是的,小姐,我叫作刘慧儿。”
“对!对!就是这个名字。”永宁高兴地点点头。“没想到你真的来找我了。”
“慧儿为了报答小姐的大恩大德,愿意侍奉小姐一辈子。”
“这——不用这样,我当天不就说过,我不需要你报答?”听刘慧儿这么一说,永宁秀眉微微一皱。“你还是回去,好好地过你的生活吧。”
“可是,我娘亲过世之后,这世上我再也没有亲人……自己一个人,我也不知道要怎么活下去。”刘慧儿颜面含愁地据实以告。
永宁原意是不希望她真的留下来报答自己,但听了她这么说,就不禁犹豫了。
如果刘慧儿真的无依无靠,而自已拒绝了她,岂不是陷她于零丁而见苦不救?
正迟疑着,裴德棻问起这是怎么一回事。
永宁便将当日在苏州城中遇到刘慧儿一事告诉了他。
“如果这位姑娘真的无依无靠,你就答应让她陪在你身旁,又有何妨呢?”裴德棻听完之后,微笑着说。
“可以吗?可是我们不日就要进京了……”
“不差她一个,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带她一起走。”裴德棻大方地说。
“真的吗?”永宁不确定地看了裴玄翰—眼,对方给她一个微笑,她这才放心答应刘慧儿的要求——
“好吧,如果你不介意,那就随我们回长安吧。”
“是,谢谢小姐!”刘慧儿连忙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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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裴德棻找来两辆马车,出发返回京师。
裴玄真和永宁同乘,裴德棻则与刘慧儿同乘。
想到再过几天就可以返回长安,永宁心情好得很,和当初被带下江南的情况大不相同。一路上,只见她叽叽咕咕地和裴玄真闲扯,讲个没完。
“这路面颠簸.你坐到我腿上来吧。”裴玄真说道,径自将永宁抱到自己腿上。
永宁也没有拒绝,安稳地坐在他怀中。
“对了,你还没有跟我说,你们回京之后打算怎么办?母后没死,她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她问。
不知为什么,父皇那边她一点也不担心,直觉只忧虑母后会对裴玄真他们不利。
“你不是很恨我,为什么要为我担心?我想,如果我被你母后杀了,你最称心如意吧。”裴玄真半开玩笑地说。
永宁红了脸,连忙辩解:“哪会!我也不希望你们出事啊!之前恨你,是因为……是因为,我以为你杀死我母后;知道我母后没事之后,我就不恨你了呀。”
“是吗?”
“如果我还恨你,现在会跟你坐同一辆车吗?”
裴玄真笑了一笑,伸手略拂理她柔顺的发丝。“不过开玩笑的,看你急得脸都红了。”
永宁听他这么说,顿时觉得不好意思,别过头去假装看窗外的风景。
这样和平共处的局面,能维持到什么时候呢!
永宁别开脸之后,裴玄真脸上的神情倏然变色。
如果让永宁知道他这趟回京,又是要去行刺她母后,不知她作何感想?也许;会当场和他决裂吧!他真不希望又见到这样的情形,然而……
该发生的事,避免不了。
裴玄真眼眸一黯,悄然抱紧了怀中的永宁,暂时不愿多思。
不管未来会如何、他只能把握眼前相聚的宝贵时光;以后会怎么样,谁也不敢说。
永宁不明白他此刻的心思,只觉得自已现在幸福已极。
她全然信赖地依在裴玄真怀中,真希望这旅程可以延续到永远。
她甚至想,即使不回宫也无所谓;只要能跟裴玄真在一起,到哪里去都是幸福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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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约莫一个半月的跋涉,他们终于返回长安。
裴玄真进京之后,没有惊动任何人,趁夜悄悄地将永宁公主送回皇宫,然后自己和裴德棻前往投靠礼部侍郎杨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