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我趁他送饭进来的时候,用偷藏起来的叉子刺伤他,然后头也不回的拼命逃跑,他流了好多、好多的血,而且他瞪着我的眼神,好像认不出我是谁……好可怕……不要!不要捉我!让我走。让我走,蔼—蔼—”陷人当时情境中的拾露开始尖叫嘶吼,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居然挣脱了少野的怀抱,连滚带爬的逃向角落,表情夹杂着恐惧、惊慌和狂乱迷惑。
“喵喵、喵喵!看着我!”少野一把攫住她,扶着她的双肩大声呼喝,试图将她带回现实。“看着我!我是少野,你不认得我了吗?”
拾露一直摇头,泪水奔流而下,身体剧烈颤抖,明明已经无路可退,却拼命往后退,仿佛想融入墙中,好让别人再也看不见也找不着她。
“没事了,他不在这里,没有人会打你。你很安全,不会有事的,我会保护你,乖……”少野将她拥人怀中,附在她耳边不厌其烦的重复着安抚性的字句,任由她的眼泪濡湿他的大片衣襟。
好半晌,拾露的情绪总算由崩溃边缘慢慢恢复正常状态,哭号逐渐转成微弱的啜泣,终至无声。
“对不起。”恨在他怀中,她小小声的说。
“傻女孩,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少野疼惜地捧起她的脸,动作轻柔的为她找去满脸泪水。
两人在墙角依偎而坐。
“小时候,有一次跌倒受伤了,因为不想擦药,我一直瞒着妈妈没说。”在一片沉默中,少野突然开口,聊起小时候的一段往事。“过了好几天,伤口发炎化脓,到了半夜,我开始发高烧,幸好妈妈及时发现,赶紧带我到医院打消炎针、上药,否则可能还会有更严重的并发症。很多时候人受伤了,以为不去理它,久了自然会好。其实不是这样的,伤口一直都在,它会恶化、会愈来愈痛,也许还会感染,变得更糟,但是只要用对了药,伤口渐渐会愈合,时间一久,只会留下一个疤。生命中向来坏事多过好事,悲伤多过快乐,如果我们一遇到坏事就逃避,只会加深心里的创伤,总有一天,旧伤会累积成无法挽救的新伤;如果能够鼓起勇气去面对,不管伤口再大、再痛,总会有愈合的一天,也许偶尔还会想起那时候的痛,但是痛的感觉已经成为过去,而经历过这些苦难磨练,人只会变得更勇敢、更坚强。”
望着专心聆听的拾露,少野除了满心的怜借、不舍,还有更多打从心底的无言赞许和敬佩。
“我知道你一定听得懂我的意思,因为你是我见过最最勇敢的女孩。”拥地人怀,少野认真地说道。
拾露点点头,泪眼之中绽放微笑,双手轻轻地环绕上少野的颈项,回应他深深的拥抱。
如果可以,她祈求这一辈子再也不要放开手。
第五章
刚踏出车门,孟迁便不由自主地被眼前的景象逗笑了。
少野光着脚丫子坐在门廊前看书,拾露枕靠在他的大腿上沉沉而睡,她半由着身子,整个人缩成一团,姿势活像只小猫。
他一只手和她的手交握,另一只手则捧高了书专心阅读,书影正巧为她遮掩去炙人的八月骄阳。
孟迁好笑地忖着,嘿嘿!向来有“现代柳下惠”之称的少野,居然会和个女孩亲密地相依相偎,这可有趣了!
孟迁双手斜插裤袋,闲适地踱步走近他们俩。“唉!早知道小镇医生的工作就是每天伴着美女、晒太阳,怎么说我也非考上医学院不可!”
“你不辞辛劳地开了两个多小时的车,就是专程来取笑我的吗?”放下书本,少野对老友露出微笑。
“你说呢?我还不至于闹到没事找事做吧!”孟迁挑了挑眉。
“这我可不敢肯定。认识你的人都知道,你正巧是全世界最有这份闲情逸致的人。”
“去你的!你这不知感恩的王八蛋,要不是我这苦命人为你奔波卖命,整天和外头那群狡诈的商场老狐狸勾心斗角,你哪能这么好命地躲在乡下跷着二郎腿享清福!”
少野笑着,闪避他的当头铁掌,这一动,惊醒了熟睡的拾露。
拾露揉揉惺讼睡眼,忽然见到身旁站了个陌生人,马上弹跳起来,一溜烟躲到少野身后,探出头,好奇地盯着他。
像是为了因应酷热的夏日,盂迁的头发削得极短,搭上浓眉大眼和满面的阳光笑容,令人不由得感染到他身上散发出的自然惬意气息。
他穿了一件V字领的灰蓝色针织背心,底下搭配宽松的卡其工作裤,身高比少野略矮了点,但身材精壮结实,加上晒成了均匀小麦色的皮肤,看起来像是个酷爱户外运动、成天往外跑的人。
“别怕,阿孟是我的朋友。”少野一边对拾露解释,一边伸展开手臂,挡住盂迁的探头探脑,并对他说道:“喵喵很怕生,你别吓到她。”
“我?”孟迁一脸无辜的反指自己。“吓到她?我说这位大哥,拜托你别乱扣罪名、冤枉好人行不行?我一句话都还没说耶!还有,‘喵喵’是什么阿猫阿狗的鬼名字啊?”
拾露一听,马上睁大了眼瞪着他,美丽的脸上是不悦的表情。
少野拍了拍她。“喵喵不喜欢你批评她的名字,你要自己闭上嘴呢,还是要我进屋里找捆胶带封了它?”
“好、好,算我倒霉,真服了你们这对活宝!给我个机会重新来过行不行?”
孟迁敛起嘻皮笑脸的样子,作作正经八百,极绅士地朝她行了个四十五度的鞠躬礼。
“亲爱的喵喵小姐你好,在下姓盂名迁,不过,我和那个为了宝贝儿子连搬三次家的秀逗孟母绝对没任何亲戚关系。初次见面,敝人深感荣幸,往后请多多批评指教。”
他逗趣的自我介绍词让拾露忍不住噗哧一笑,也学他作势地拎起裙角,脚尖向后点,学了个官延淑女回礼的标准姿势。“你好。”
她话一出,孟迁马上猛拍心口,装出受宠若惊的模样。“不得了,我的听觉系统没出问题吧?我还在想,少野这家伙不知道上哪里骗了个这么漂亮的哑巴妹妹回来,原来你会说话啊!”
少野早就对老友插科打浑的一流功夫见怪不怪,一点也不以为意。“阿盂跟我从高中就认识了,他这个人最爱开玩笑了,你别理他。”他笑着对拾露说道。
“你们是同学?”拾露一双大眼睛好奇的在两人间流来转去。
“不算,阿孟大我一岁,是高我一届的学长。”
“别提了,你这小子几时喊过我一声学长,让我过过学长瘾了?”孟迁嗤他一句,转向拾露。“他呀,高中的时候锋头可健了,功课棒、运动行,人长得帅、脾气又好,随便笑笑就迷倒一整班花痴女。当然啦,俗话说‘物极必反’,这小子愈红,就有愈多人看他不顺眼,老实说,我就是那群看他不爽的人之一!”
“真的吗?”拾露睁大了眼,一脸兴致勃勃。
“当然罗,我们还付诸行动,打算好好海扁他一顿咧!”既然有听众捧场,孟迁就讲得更加卖力。“不过,不知道是他太能言善道,还是我们太草包,我们一群抡拳头、拿棍棒的凶神恶煞,居然比不上他那张伶牙利齿,他三言两语就把一群恶汉全收服了,最后事情和平收场,我不但没揍到他,还跟他成了死党,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奇怪幄!”
“有什么好奇怪的?说得我好像会什么邪术、妖法一样。”少野笑笑,随手捡起书往屋里走去。“快进来吧,免得你又要骂我不懂待客之道,来了那么久,连杯茶也没得喝。”
“算你这死小子还有点长进!”孟迁的大掌朝他一拍,随即笑咧了嘴。“其实呀,我这个人最随和了,你给什么我就喝什么,只要别逼我在大热天还喝你的招牌热可可就行了!”
***
“啊,这才是正宗的‘夏天的好滋味’!”啜了口沁人心脾的冰啤酒,盂迁一脸心满意足地瘫坐在沙发上。
少野端着马克杯,杯里装的仍旧是他情有独钟的热可可。“你的职业病又犯啦?
连喝杯啤酒也不忘想新的广告词。”
八年前,少野因为投资买卖海外基金和股票赚了不少钱,于是在大众传播系出身的孟迁提议下,两人合资开设了一家广告公司“Creative”。
几年之间,靠着几支令人耳目一新的优秀作品,“Creatve”由广告界的新秀跃升为金字招牌,不但业绩蒸蒸日上,推陈出新的创意更是有口皆碑,屡获几座广告大奖的肯定。
打下稳固的基础后,随着业务需求量的增大,公司因此扩充改制,近一年还加人股票上市运作的行列。
少野虽然拥有一半股权,但对管理经营、头衔职位一概兴趣缺缺,便和盂迁达成共识,他既不挂名也不干预,公司事务一律由孟迁全权处理,他只要负责出钱、领红利,乐得轻松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