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终坐在一旁浅酌的卓子阳,有些看不下去,放下手中的酒杯劝道:「好了,政儒。你再讲下去,天净翻脸我可救不了你。」
他们三个人都是杭州著名富商的子弟,也是莫逆之交,从小一块长大,对彼此的个性再了解不过。
解政儒瞄了姬天净一眼,果然发现这小子的俊脸已铁青大半,只得识相闭口。
姬天净是他们这三人中,最洁身自爱的一个。
解政儒和卓子阳闲来无事,便会上青楼酒家寻欢作乐,就只有姬天净,不管怎么拉,他总是以事务繁忙为由拒绝。
好不容易等姬天净处理完这次赋税的事,得了点空闲,又遇到被逃婚的事,真是惨透了。
「,天净,咱们也当了这么多年的好兄弟了,是不是?」解政儒眼睛滴溜溜的转动,手搭上姬天净的肩。
姬天净防备的挑起眉毛,每当这家伙攀关系时,通常都没好事。
「是又怎样?」
「兄弟瞧你被甩了这么难过,来,别惦记著那个连脸都没见过的女人了,兄弟带你去开开眼界。」
「开眼界?」姬天净蹙眉。
「是啊!杭州地灵人杰,才子美人最多,你生在杭州,没有去好好见识见识,可就真的太对下起自己了,你说是不是,子阳?」
解政儒头一转,问卓子阳的意见。
「是啊!」卓子阳也希望姬天净能够更放开一些,不要为了一次逃婚的事耿耿於怀。
天下美人何其多,尤其在苏杭之地,女子个个清灵水秀,只要姬天净肯放开身段,结交红粉知己,一定很快就能把下愉快抛到脑後的。
「你要我……上青楼?我不想去,我不喜欢把钱花在没意义的地方。」姬天净脑子打了打算盘,出口拒绝。
他不知道把钱花在那些女人身上,就只为了让她们陪自己饮酒作乐、弹弹琴、唱唱小曲,有何意义可言。
「天净,你真揠门。」解政儒翻了下白眼。
「这不算枢门,这叫每一分钱都花在刀口上。」姬天净出言指正他。 「上次去你家时,伯父才交代过我要劝劝你,别再花这么多钱了,否则就算有金山银山,都会给你败空。」
「是、是。好啦,你不去,我自己要去宜春阁找我的翠绿了。」
见解政儒站起,卓子阳也跟著收拾东西站了起来。
「子阳,你也有事?」
卓子阳神秘一笑。「我也是有几个红粉知己要陪的。」
见两个朋友全都见色忘义,很没朋友之情的拍拍屁股走人,姬天净一人独坐在楼上,随意吃了点小菜,暍了点酒,便坐不下去,索性离开富春楼。
目前正值莺飞草长之季,江南美景无限,行走於富春江之旁,可见远处青翠山色,近处清丽河水,偶有画舫扁舟经过河面,留下浅浅波纹。
沿著河岸全是黄澄澄的油菜花田,白墙黑瓦的民房,姬天净闲适的走在岸边,任由微风吹拂,彷佛世间一切俗事都可一扫而空……
「,你瞧,那是下是姬家的少爷啊?」
路旁经过的小姑娘,娇笑的话语随著清风传送而来。
「是耶,长的真好看。」
这句话让姬天净浮现浅浅微笑。
「不过,真可怜,听说婚礼当天,被自己未过门的夫人抛弃了呢……」
「唉,真可怜喔。」
「被抛弃的女人叫弃妇,那被抛弃的男人叫什么?」
「弃夫?」
小姑娘们指指点点,咯咯娇笑的走过,徒留姬天净一人站在原地,颇想仰天长啸。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那个叫秦静贞的女人!全是那女人害他身败名裂!如果被他抓到,他非好好回报她不可!
为了怕又被人认出他是那个「弃夫」,姬天净刻意挑没人的小巷子走,民房与民房之间的小巷子极窄,但从围墙中探头出来的杏树柳树,却又替这狭窄巷弄增添几分颜色。
当他正在这其间漫步时,却听到远处传来些许声响。
听起来似乎是琴声……姬天净朝声音来源处走近了些,琴音越来越清楚,又急又快,不似中原的曲调,反而更像胡族音乐。
拨弄琴弦之人的琴艺极为高超,一捻一弄,声声琴音都像敲打在聆听的人的心上,让人随著琴音情绪起伏。
姬天净的好奇心整个被勾起了,他平日不曾上青楼或酒楼见识歌伎舞伎,家里也没有养著伶班,这样的音乐还是第一次听闻。
他在大街小巷中穿梭,追随著琴声,就怕在琴声停止之前,来不及寻到抚琴之人的芳踪。
终於,他停在一处小巷中,面前有一扇微开的木门,琴音便从里头缓缓流泄而出。
欲寻抚琴者的急切心情,让姬天净顾不得礼数,将门轻轻推开,眼前便展现出一个开满了各色花卉的後花园。
花园中一条婉蜒小径绵延而去,小径的尽头是个小亭子,抚琴之人端坐其中,专心一致的拨弄琴弦,丝毫没有注意到姬天净的出现。
这对姬天净而言是好事,他可以好整以暇的站在原处,看著这位弹琴的少女。
少女的乌黑秀发梳成两边垂髻,云鬓上斜插著一朵珠花,身上一件鹅黄色窄袖衣,浅紫色的长裙,纤纤素手按住琴弦,一旁还摆著琴谱,只见她小脸微侧,专心阅读著,读了一会儿,抬头沈思後,再试著照琴谱弹奏。
姬天净静静注视著少女,少女拥有白里透红的双颊,细致的眉眼,嫩红双唇不自觉的微微轻启,彷佛在递出无声的邀请。
——很美。
她简直就像最好的画家所绘出的画中丽人,如此艳丽。
姬天净就这样斜倚在木门旁,星眸半闭,欣赏少女偶尔拨动琴弦所发出的美妙之声,她有时弹著中原高雅的曲调,偶尔音乐一转,成了胡族热情且轻快的声音。
突然之间,琴音霎时停止。
姬天净睁开双眼,发现亭中的少女直视自己,一双柳眉蹙著,看来不太高兴。
唉呀呀……被发现了吗?姬天净苦笑起来。
少女出了亭子,沿著花径缓缓走来,最後停在姬天净面前。她水灵的双眼在姬天净浑身上下看了好几遍,最後才终於开了口。
「你是谁呀?怎么站在这边偷听我弹琴?」
丽人开了口,似乎不像姬天净原先所想像的文静优雅,反而娇憨中带点霸气。
这样也好,画中人幻化成了活生生的美人儿。
「在下路过此地,听到琴音优美,才下自觉的驻足停留。」姬天净气质优雅,轻摇折扇回答。
少女一双眼睛,在姬天净身上来来回回几遍,最後细白小手往前一伸。
姬天净下解的看那只伸出的手。
「请问姑娘这是?」
「本姑娘的琴呢,是下给人白听的。」少女说的理所当然。
姬天净嘴角抽动了下。「你……跟我收钱?」
「当然,没钱我就会饿肚子,饿肚子就没力气弹琴,为了下让我饿肚子,给点钱下也是应该的吗?」
姬天净更惊讶了,原来这姑娘是卖艺的?可是……怎么看也不像呀!这姑娘尽管言语颇……直接,但浑身上下,还是散发著出身名门的气质。
姬天净百思不得其解,不过还是回问她:「你要多少?」
「嗯,我刚刚弹了一炷香,至少换过五支曲子,平日一首曲子是一两银,所以是五两银,还加上本姑娘陪你说话的费用,所以要再多给半两,总共是五两丰。」
姬天净瞧瞧少女要债要的很习惯的小手,轻松回以一笑。
「姑娘这样说就下对了。」
哼,跟他这精明商人来这套?
「……怎样不对?」少女睁大双眼,唉哟,她在杭州好歹也混了半个月,第一次有人敢不给钱!
「在下站在这还不到一刻钟,所以绝对没听到五支曲子,再加上姑娘你没有一支曲子弹完,每首都只弹上几个小节,在下还得费心分辨哪首是哪首,实在心力交瘁,所以赏银全数抵销,另外还有我陪姑娘说话的费用,这样说来,姑娘还该给我三两银才是。」
姬天净笑得温文儒雅,手却同少女一样,伸了出来。
少女闻言脸色大变,叫道:「哪有这种道理!那只是我在练习呀,当然没有一首曲子弹完,怎能跟我要钱呢?」
「哦,只是练习?那也实在没必要跟在下要钱了,是下是?」
姬天净笑的人畜无害,少女被反将一军,可是气的想跳脚。
「算了,不给就不给,小气鬼!」
「谢谢姑娘夸奖。」姬天净有礼的作揖:心里可是笑翻了。
最近心情颇糟,遇到这个小姑娘,还真出乎意料的抒解了他心头郁闷哪!
少女没拿到钱,嘴噘的半天高,就要回院子里把门关上,姬天净连忙开口。
「请问姑娘芳名?」
「鬼才告诉你!」
「砰」的一声,少女把木板门重重的关上。
独留姬天净在门外笑到上气不接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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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的另一头,少女气的两颊鼓胀。
讨厌、讨厌、讨厌!
她已经够穷了,不过想藉机捞点生活费嘛,那个男人怎么这样小气,居然还倒过来跟她要三两银?亏他长得这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