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心亚画的?"沈勋默不作声看了之后发问。
明真点头,"这是心亚昨天上课时候画的,我这堂画画课出的主题是'我的宝贝',她说她画的是波斯菊。"
沈勋一脸困惑,"这张画与我们今天要谈的事有关吗?"
明真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沈先生,你应该知道,小朋友不像大人可以说话表达自己的感觉,有时候我们必须从一些小地方仔细观察,才能发现小朋友的问题。就以这张画来说,你看到的是几朵黄色的小花,我看到的却是心亚很不快乐,这朵哭泣的波斯菊就是心亚。"她说完停顿了一下,以强调的语气说:"你说得没错,这也正是我找你来商量的原因。"
沈勋沉默了一下,似乎正在思考她的话。"你昨晚说心亚适应不良,可以说得更明确一些吗?"他皱着眉看她。
"我发觉心亚很少跟其他小朋友说话,她常常一个人不是发呆就是画画,这很显然是她无法融入团体生活的证明。"她解释。"通常适应不良的孩子,有部分是天性内向害羞,不过大部分的问题多半还是跟家庭环境有关,缺乏安全感通常是适应不良的主因。"她尽量以就事论事的语调说明。
"你的意思是说,心亚的问题症结出在家里,跟幼稚园环境无关?"他扬眉问道,似乎不信。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要家长承认自己的家庭或管教方式有问题的确吃力不讨好,毕竟把问题丢给学校老师比较容易。"沈先生,我说的是客观的事实,绝对没有卸诿责任的意思,我只是提醒你,心亚目前有问题,也很诚心地想跟你一起找出解决问题之道"
她诚恳的态度,让沈勋一时无语。
见他不说话,她只好继续说道:"心亚平常安静听话,但这并不表示她没有问题,我观察出她不论是上课学习或交朋友,两种态度上都表现出退缩逃避的倾向。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她紧紧盯着沈勋的眼睛,"要让心亚快乐,我们做老师的还需要家长的配合才行。"
沈勋转过头望着灰沉沉的天空,突然开口说:"心亚的妈妈过世。"明真瞪着他的背影,一时间无法消化他的言词。心亚的妈妈过世……这就表示心亚没有妈妈,沈勋失去妻子?
所以他的眼睛会这样悲伤,所以心亚的波斯菊暗暗地哭泣。
难怪他眼底的忧郁挥之不去,难怪他的背影如此萧瑟,原来是少了伴侣独飞的孤雁啊,她恍然大悟。但又不知自己能说些什么,他们父女面对的是死亡的阴影啊。
"老师,我冒昧问一句,请问你刚从学校毕业吗?"
"我刚从纽约拿到硕士学位回来。"她坦白地说,大概自己就是一副菜鸟模样吧。
"你有把握解决心亚的问题吗?"沈勋审视她的目光变得犀利。
明真几乎忍不住要辩解,她知道自己的外表很容易让人以为她天真单纯,可是这不表示她就没有解决问题的能力,实在人侮辱人了!
"你如果担心我经历不够、经验不足,没有办法处理心亚的问题的话,这你大可以放心!我刚从纽约拿到儿童艺术治疗师的执照,也拥有儿童心理治疗方面的专业素养,况且在美国我就已经接触许多类似心亚的案例,只要你愿意配合,我可以向你保证,心亚会跟以前一样健康快乐的。"她一口气讲完话,语气又直又快,脸色因为激动而通红。
"你念的是儿童艺术治疗,为什么会来当幼稚园老师?"他的眼睛深沉,一点都不流露他的思绪。
"呃,当儿童艺术治疗师是我的理想,不过国内目前还没有这样的环境让我发挥,所以我先从幼稚园老师开始,持续与小朋友们接触,多少也算学以致用吧。"没料到他有此一问,她回答得有些辞不达意。
"心亚从小就跟她妈妈比较亲,我因为工作关系没法专心照顾她,她妈妈去世之后我才送她到幼稚园上课。"沈勋又跳回他们先前的话题。
沈勋是在告诉她,他们父女的关系本来就不太好,现在似乎也好不到哪儿去,看来问题很复杂,明真的眉头也攒了起来。
午休结束的钟声在此刻响起。糟糕,这么短的时间根本没办法谈到问题的重点,她忍不住面露焦急之色。
"我想我们还是另外找时间谈好了,如果方便的话,请你再电话跟我联络好吗?"沈勋看着她的表情,不由得口气一软。
"好,就这么说定了!"明真松了口气,至少沈勋还有解决问题的意念,要不然她简直不知该如何说服这个爸爸为他的女儿努力了。
"那我就先回去了,很高兴认识你。"沈勋伸出手,双眸定定地看着她。明真望着他,不知不觉伸出手与他交握,意外地发现沈勋的手非常温暖。
她的眼睛由两人交握的双手移回到他的脸庞,只见他笑意一闪,那温暖还来不及延伸到他眼底,就消失了。
她刚刚告诉他的话,会不会又在他的伤心处添增一笔?
寒风吹痛了她的脸,寒冷的颤抖让她回过神来,她风甩头让自己停止臆想,教室里那群娃娃兵才是她该关心的对象,她不该花费心思在心亚的爸爸身上,为他伤神掉泪的不该是她,她只是他女儿的幼稚园老师而已。
她该挂念的,是心亚的眼泪才是啊!只是,不快乐的爸爸,能让不快乐的女儿快乐吗?她忍不住怀疑。
"明真,上课了!"好心的王老师对她喊着。
"对不起,我这就来了。"她搓着冰冷的双手跑回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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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玫瑰园,晴美与善如就在不远处向她招手,明真急急忙忙地走向她们。拉开椅子坐下,她立刻开口,"对不起,找了好久才找到这家店。"
"明真,三年不见你竟然一点也没变,太夸张了吧!"晴美惊呼着。"因为我喝欧蕾嘛。"她开着玩笑。
忍不住地,她也开始细细打量阔别三年的两位好友。
潘晴美,是她这辈子见过最美的女人。即使此刻她只是素颜打扮,都仍然可以教人忍不住多看几眼,她是那种见了她就会明白,这世上真有天生丽质这回事的女人。
唉,美人就算是穿布袋装也是美人。晴美今天浑身只有单一的黑色,却越是衬得她雪肤花貌,让她散发珍珠般优雅柔美的光彩。较之从前的光芒四射,眼前的晴美含蓄内敛,更让人目不转睛。
而黎善如,有着世上最善解人意的温柔心肠,她发现善如从前丰腴的双颊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苍白消瘦,让她原本温柔似水的眼睛更黑、更大了。
想起晴美电话中提到近日善如的自苦,明真忍不住上前给她一个温暖的拥抱,真是消瘦了,她不禁对这位好友产生一股心疼。
放开善如,她笑着说道:"嘿,我们终于见面了呢!"
"是啊,你都已经抛弃我们三年了。"晴美说着也上前轻轻的拥了她一下,随即放开。
明真忍不住嚷着:"谁说的,我心里可没忘记你们!"
"没忘记我们的人会三年来音讯全无?"晴美睨着她说。
"好嘛,都是我的错,我在美国忙着拿学位,忽略了你们,可是我现在亡羊补牢还不迟,对不对?"明真讨好地望着她们,一脸无辜。
"既然你这么有诚意,这顿午茶不让你请都不好意思了。"晴美拿起服务生递来的MENU说。
"没问题,我刚领到这个月的薪水,你们想吃什么就点什么吧!"明真爽快地笑着。
点了玫瑰花茶、水果茶、伯爵奶茶,配上手工饼干和松饼,这些足以衬托她们美妙的下午茶时光。她们开始交谈,似乎恨不得立时根除阔别三年的隔阂,再次回到从前同寝生活的无话不谈。
"明真,你有男朋友了吗?"晴美问道,爱情总是女人的第一话题。"我在美国念书都来不及了,哪有空找美国人谈恋爱?你们要挖我的桃色新闻就省了吧!"明真早知她们会有此一问。
最好奇的事情问过之后,晴美忍不住问出自己这三年来的疑惑,"你当初怎么突然就跑去美国念书,说走就走也不告诉我们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