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想到。"我照实说。
"你可以画你书包里的小熊宝宝啊。"李馨平吃吃笑着说。
我不觉得好笑,也不想画我的小熊宝宝,所以不理她。
我决定了,我要画波斯菊,有金黄色花瓣的波斯菊。
"我觉得童老师比葡萄班的王老师漂亮,你觉得呢?"我旁边的洪宜静和陈凯莉在说悄悄话,可是又不够小声,我还是听到了。
"嗯,我觉得童老师有一点像广告明星,好好看哦!"陈凯莉的声音尖尖的,很难不听到。
虽然陈凯莉常常喜欢夸张炫耀,让我觉得很假,不过这次我觉得她说得没错,因为童老师真的有点像广告里面那些笑得很开心的女生,有酒窝和大大的眼睛。
"馨平,你在画皮卡丘吗?"老师走到我们这边了,还学皮卡丘的叫声,大家都笑了。
"馨平为什么喜欢皮卡丘?"老师很喜欢问我们问题。
"因为皮卡丘很可爱!"李馨平很兴奋,大家都知道她喜欢皮卡丘,她的衣服、袜子、手帕都印着皮卡丘的图案。
"老师,你看我画的是HELLOKITTY!"本来老师要问我的,可是洪宜静抢着跟老师说。
"宜静画的KITTY好可爱噢!"老师的赞美让洪宜静脸都红了,我喜欢洪宜静的爱现,这样老师就不会注意我了。
我平常就很少说话又很乖,所以老师不会特别注意我。
进到草每班,我发现同班的小朋友从小班就一起上课了,只有几个人跟我一样大班才进来,所以我们这几个人朋友比较少,不过谭文朗不算,他跟我一样刚进草莓班,可是有好多女生喜欢跟他说话。
我专心地用黄色的蜡笔画着我的波斯菊,画画最好了,可以不跟别人说话,也不会自己东想西想的。
"心亚的宝贝是花吗?"因为我太专心了,没发现老师又走回到我旁边,被她吓了一跳。
我点点头算是回答老师的问题,继续用黄色蜡笔画着我的波斯菊。我想画以前跟妈妈一起种的波斯菊,金黄色大朵的波斯菊,花瓣很柔软。
"心亚能不能告诉老师,为什么这一朵花跟其他朵花分开呢?"老师指着我正在画的那一朵波斯菊问着。
"是波斯菊。"我订正老师。
"这一朵波斯菊是心亚吗?"老师低着头问我,我闻到她的头发传来一阵淡淡的香味,跟妈妈的不一样。
我低头看着老师说的那朵波斯菊,那是一朵喜欢安静的波斯菊,她身旁的波斯菊又说又笑的,只有她一个人安安静静。
我很仔细地帮她画出几片树叶,没有回答老师的问题。
"心亚画的波斯菊很漂亮哦!"童老师摸摸我的头,声音轻轻的,好像没有因为我不说话生气。
"老师,沈心亚有自闭症啦,她才不会跟你说话呢!"谭文朗突然凑过来,一边偷看我的波斯菊一边大声说,很多人都笑了。
我很生气地用手盖住图画纸,瞪了谭文朗一眼,我讨厌他,他是臭男生!
"大家安静!"童老师大声地说,"谭文朗,心亚只是比较害羞,不是自闭症。而且她画的波斯菊很漂亮,以后不能这样说别人。老师来看看你画什么东西。"老师走到谭文朗那边。
我松了一口气,还好老师走了,我不喜欢被大家注意。
"沈心亚,我很喜欢玫瑰花,你喜不喜欢?"陈凯莉凑过来看我的波斯菊,顺便问我。
"我喜欢波斯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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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稚园下课了。
童明真走路回自己离幼稚园不远的住处。听说今年是台湾少见的冷冬,偏让她碰上了,虽然在下雪的纽约待了三年,可她还是南台湾生长的孩子,耐高温却畏惧寒冷。刚才她就想好了,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放水泡澡。
电梯到达十楼她两房一厅的小天地,一进门就看到电话答录机闪着红灯,按下放音键,她边脱下厚重的外套、解下围巾,边听着留言。
"明真,我是晴美,听善如说你开始误人子弟了,我们找个时间喝下午茶聊天吧,回我电话,BYE!"
"什么误人子弟,这个可恶的晴美,待会儿再打电话订正你!"她喃喃地说着。
她摩擦冰冻僵硬的双手,迫不及待地进入浴室放热水,加几滴香精油,她打算给自己来个芳香疗法,驱除满身的寒意。
浴缸里的热水哗啦啦地欢迎她,明真很快找出家居的厚棉衣裤,临进浴室前,她想了想顺道把婶婶今天交给她的学生资料一块带到浴室里面,她要一边泡澡一边了解自己的娃娃兵。
小小的浴室很快弥漫着温热的蒸气和薰衣草的芳香,她打开老旧的收音机,跟着ICRT哼唱起英文乡村老歌"矿工的女儿",嗯,还是老歌有味道。想起从前准备大学联考的惨淡高中年代,就是这部收音机和电台播放的老歌陪着她度过一个又一个熬夜苦读的夜晚,没想到现在反成了她在浴室享受泡澡的良伴,她不由得嘴角泛起一抹有趣的微笑。
哼唱之间,她迅速地将身体和头发洗干净,然后拉起浴帘,整个人放松地浸在热水之中。嗯,薰衣草的芳香果然有消除疲劳的作用,她深深吸一口气,感觉血液在她体内暖呼呼地流动,棒极了。
对了,现在正是美容护肤的大好时机,她起身拿过新买的保湿面膜,一点不客气地将之挤压涂抹在脸上。妈妈给她的脸蛋虽然不错,但总还需要自己勤加保养,免得过期。人家不是说只有懒女人,没有丑女人吗?
直到全身松软之际,她才想到自己方才拿进浴室的资料,勉强撑起松软的身躯拉开浴帘,拿来被蒸气浸湿的纸张,再小心将全身藏在水面之下。
因为原来的黄老师正好请产假,她从纽约回来就披甲上阵,由开学开始代课草莓班到现在已经三个多月。前阵子光是应付她的小娃娃兵就已经手忙脚乱,直到最近才逐渐进入状况。班上二十个小朋友她已经大部分能掌握,只剩下几个有问题的,需要深入了解一下,必要的话,她可以进行家庭访问。
孩子虽然不会说出他的问题,但是孩子的画却会。
在纽约三年的"儿童艺术治疗"训练下,专业加上直觉,令她今天看到沈心亚的波斯菊产生了好奇和不安的感觉。沈心亚,这个小女生长得像洋娃娃一般漂亮,不过却害羞内向,是那种容易让大人喜欢的小孩。
她脑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心亚是个被锁在高塔里的小公主,正等着手持长剑的英勇战士--也就是她自己--去拯救!她被自己想像的画面逗笑了。
她翻着手上的学生资料。有了!
沈心亚
入园时间:八十七年九月。
今年六岁,三月十五日生,血型A型。独生女。
父:沈勋。职业:记者。
母:陈冠伶。职业:记者。
联络电话:(02)……
地址:台北市……
A型双鱼座,非常敏感脑漫的天性,难怪沈心亚那么喜欢画画。资料中明真看不出什么问题,她因此微微皱着眉头。但那朵孤单的波斯菊再度闪过脑海,不行,她必须跟沈心亚的家长沟通一下才行。
起身拿了浴巾擦拭身体,她急急换上柔软舒适的家居服,一边吹着头发,一边思索着要如何与沈心亚的爸妈沟通。她一向想到什么就做什么,老妈总是说她这急性子永远停不下来。
她拿着无线电话爬到床上,将自己里在羽毛被中,找到最舒服的姿势,然后照着资料上的电话号码拨号,久久没人接听。
"奇怪。那我试试看手机好了。"她喃喃自语。
"喂,我是沈勋。"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传来低沉的男音。
明真愣了一下,不过立刻反应过来。沈勋,是沈心亚的父亲。
她谨慎地措辞,"沈先生你好,我是沈心亚的幼稚园老师童明真,不晓得能不能耽误你一些时间跟你聊一下?"
话筒那端沉默一阵后,再度传来沈心亚父亲的声音,这次听来似乎是小心翼翼地,"请问老师贵姓?是心亚在学校有问题吗?"
"呢,我姓童,儿童的童。沈先生,请别误会,心亚在学校很乖,我只是想多了解一些心亚的状况。"明真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平稳温和,具有说服力。
"这样的话,因为我现在正在赶稿,能不能请老师将电话留给我,我稍后回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