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小说 > 二十九分半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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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那是她,那是她,不会错。

  如果你到机场等过久别重逢的爱人,你将一生不会忘记那种感觉:仿佛人生只有在那一刹那才发光发热,才真实呼吸真实存在。

  「我爱你。」

  他低声呼唤。如果旁边没有那么多双眼睛和耳朵,他一定大声呐喊。

  她知不知道他为她失眠许许多多的夜晚?知不知道他辗转反侧的时候只想著有朝一日拥她入眠?知不知道他愿意认所有的错换一个吻或一夜缠绵。

  当他站在她身前时,龚慧安足足愣了十秒钟。

  空气将她冻结成冰。而她心中所有的热情全部汇聚成火山脉中的熔熔岩浆。

  不管众人如何惊讶,不管在她身後推著行李的男人怎么想,她以足以吓死一窝老鼠的声音尖叫,然後紧紧拥抱他,仿佛要将他扑倒。

  她抱住他的那一刻,他的身体达到一种高潮—高潮,是的,他必须用这个名词才能形容那一刻他排山倒海的快乐。

  她又回复从前的龚慧安。她不是淑女,只是一个活跳跳的年轻女子。

  「啊,我我」她在公众之前吻他的耳朵,结结巴巴,上气不接下气。

  他不管了。狠狠的、紧紧的抱住她,给她一个久别重逢的吻。一切不需要说,什么话都不要说。

  大约有一千人在机场等候亲人,约三分之一的人看到这场表演。有人吹起揶揄的口哨来。

  「真好。」她用迷蒙的眼光说。她的眼中只看得见这个皮肤黝黑、留著杂乱的五分头,看起来儍气呼呼的男人。

  「你变好多,你—真的是张静?」

  「你也变好多。」

  她身後那个穿著淡灰色夏布西装的男人——陶安然铁青著一张脸,恨不得把推车的铁手把握弯。

  但陶安然没有发怒。他不敢发怒。是她父亲栽培他念博士学位的,她的父亲供给他一切要他代为照顾这个骄纵的女儿,不可让她受委屈。

  两年来,她那么多次出轨,故意或无意的,陶安然都忍耐过去了。他不能不忍耐,因为她还没有归属於他。

  他是个成熟的男人,他知道,她终於会回来,她再野再狂,也只是像一只心性不定的鸽子;她会疲倦,会需要安全感,她会回来。在寂寞的夜晚,她会需要有个男人陪她吃晚饭,给她一个吻,让她好好睡觉。

  在纽约,他是她的替代父亲。

  「别让司机在外头等。」他以平静的话语来表示些微的抗议。

  陶安然也很有礼貌的让张静和龚慧安坐在後座。

  他们两人在後座以一种甜蜜的微笑相望。

  车入市区时,龚慧安叫住司机:「告诉我爸,我晚一点再回去。」

  司机依令停下来。

  他牵著她的手,直奔他的新住处。

  大白天,挡不住的阳光哗啦哗啦落在他们身上。张静不在乎,龚慧安也下在乎。

  她根本忘了陶安然这个人。虽然在一年前,她心情最坏的时候,接受了他的戒指,允诺当他的未婚妻。

  那时她觉得无意义的恋爱不值得一而再、再而三的谈下去,乾脆把自己托给一个人管理。没想到过几天後张静就写信来。

  总是阴错阳差。

  第九章

  陶安然把时间留给了他们,为了怕龚诚对慧安发怒,自己吩咐司机,叫他开到凯悦饭店,先用一道下午茶再说。

  久别之後,张静和龚慧安再也没有办法抑制彼此的思念,简陋的小房间刹时成了桃花源。

  他们疯狂的热吻与爱抚,好像要把对方全部吃下去。好像再也没有明天。

  「啊,你壮了好多。」

  龚慧安亲吻他的胸膛。「感觉真好。」

  「你现在像个女人。」张静说。

  「从前不像吗?」

  「现在更像。」张静呵呵笑,「从前你不会计较这些语汇的问题。」

  在他的身旁她才发觉,原来她应该是属於他的。爱情是很奇妙的东西:没有理由,无法解释、直觉强过一切。直觉上,只有将她的身体放在他的身边,才是对的。

  那一个位置,没有其他任何位置可以取代。那个位子无法更换,也下能让给别人。

  只是不知道,对他而言是不是也如此?还是他的臂弯永远能适合所有的女人,他对她们永远不会有陌生感?

  「别想太多,」龚慧安告诉自己,「过去一切,通通抵销。」

  「帮你推行李的那个人是谁?」

  他问。

  「他呃,陶安然,我爸爸派的保镳。」

  「你爸爸要你嫁给他?」他很敏感,这背後一定有什么不寻常的关系。那人不像保镳,他彬彬有礼的眼睛中有刻意压制的恨意。

  「大概是。」

  「你的意思呢?」

  「我——别提他好不好?我随时可以解除婚约」

  「你和他有婚约?」

  「嗯。」她还是承认了。

  「别搪塞问题!」

  「好,我解除婚约。」她决定匆促,但口气坚定。「可是你得跟我站在同一边。」

  「同一边?」

  「傻瓜,你要娶我对下对?」

  「我」换他有点结巴。

  「要?下要?」龚慧安嘴角那一抹自然而然的轻蔑微笑又浮现了,「现在说!」

  「这么匆促的决定只能叫赌博!」

  「没错。」龚慧安以伶牙俐齿反击,「自古以来,恋爱和婚姻都是赌博;不是吗?谁能胜券在握?」

  「好吧。」

  「你的答法太勉强。」

  他没有再说下一个「好」字,只是深深吻她。以他这一刻的情绪来说,他不愿意再失去她了,他要拥有。

  「明天,跟我爸爸约。」

  「这么快?」

  「速战速决。」

  她讲这一句话的时候不像女人——像一个运筹帷幄,要决战千里之外的军师。

  她叫张静去为她作战。

  果然第二天便约了龚诚,在龚家大宅的豪华客厅内,张静见到这一位他从前骂过的「搞黑钱的金牛」。

  他还是得衣装端整,文质彬彬,因为他爱的是这个人的女儿。

  十分不自在。特别当龚诚以炯炯的目光打量他的时候,他可以读出龚诚眼中的不屑。

  看到龚诚,他才恍然大悟,龚慧安那种天生的轻蔑微笑根本上是来自遗传。他们父女是有相似之处的。

  龚慧安的母亲穿著一袭华丽但老气的套装,静静陪坐在客厅一角,和这间客厅的古董家俱一样透著沈沈暮气。

  哪里毕业?父母哪里高就?将来打算如何?

  他一一恭敬回答。将来,他说,「考律师看看。」

  「有把握吗?」

  「未放榜前谁有把握?」他答的是实话。

  「考律师——」龚诚沉吟一下,「难有什么大出息。」

  张静已被惹火,只是努力忍著。

  接著龚诚说起自己的丰功伟绩,且斥责现代的年轻人没有气魄;接连四十分钟,他不让张静有插嘴的机会。摆明了要给他下马威。张静脸色已变。

  「我希望慧安的对象能接我部分衣钵。」他明示。「像你这样的年轻人沉不住气,恐怕难有大成就。」

  「伯父,你说话未免太武断。」

  「什么?」

  数十年来,龚诚没遇过敢跟他如此顶嘴的人。接著张静也发表了长篇大论,暗示他,只懂得搞钱而不存千秋之志的政客是危害国家社会的蛀虫。

  「年轻人懂什么?」

  在座的两个女人根本无法阻止这种纷争。龚慧安一刚开始拚命使眼色,後来也面如死灰。她知道完了。

  当她最尊敬的男人和她最爱的男人发生争吵,她除了保持中立外别无他法;只有默默祈祷,拜托爱著他的这个男人能够示弱一些,他不需要每个时候都如此强硬。

  如果他此时肯忍让一些,将来她愿意让他许多。可惜他不懂。

  「对下起,我告辞了!」

  他拂袖而去,根本忘了今天来访的目的。

  「慧安,我不许你继续跟这个不懂礼貌的小子来往!」

  龚慧安想拦他,被父亲以严峻的语气叫住了。

  她呆呆看著他离开。然後,被龚诚恶训了一顿:「我这是为你好——当父亲的哪一个下希望女儿有好归宿我不喜欢阻止你跟任何人来往,但是选择对象总要谨慎一些!你是我的掌上明珠,是很多人流著口水巴望的对象,不过滤怎么可以?那样的年轻人不会有前途的!」

  此时,陶安然翩然驾临,以他一贯温和有礼的语气,请龚诚息怒。

  他丝毫没有谴责龚慧安的意,嘴角甚至还勉强挂著微笑。假装他并不知道这一次龚慧安安排张静和龚诚见面的意思。

  张静仿如风筝断线失去音讯。龚慧安也赌气不去找他。她的忧愁一天比一天深。

  陶安然在此时真正的从空档中补进来。

  在她发呆的时候,他有能力把她从茫茫然的无所适从中拉出来。在她陷入伤心时,他懂得用一些小技巧使她开心。

  陶安然明白,她需要的是一份绵绵密密的关照,他可以供应。

  从另一方面来说,他也可以得到他所要的东西。财富、权位以及娇妻。他的爱未必现实,但他认为这一切值得投资。他也值得拥有。

  有人喜欢的爱是一时的激情澎湃,人为或自为挫折更能使他们爱得更深。陶安然知道,龚慧安乃至於张静都属於此类。是的,他们爱得深,但他们爱不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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