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不会去找他,妈妈说过,爸爸不承认有我这个孩子。对他们钟家来说,我是一个危险人物,对爸爸来说,我是一个耻辱,而且妈妈也教我不要去找爸爸,她要我永远和爸爸保持距离。”严思齐望着母亲的墓碑道,仿佛这件事早巳在她心中生根,连想都不需要想便可脱口而出。
“可是,他毕竟是你的爸爸,也许他后来后悔了,想找阿姨已经无从找起了。”
徐世萱是幼稚园院长的女儿,也许是从小看多了父母亲到院里接自己的孩子回家的情形,使她的心里觉得天下的父母亲都是爱自己的孩子的,断无不承认之理。
“不,”严思齐摇摇头,“如果他想找妈妈和我,凭他的势力会找不到吗?别自欺欺人了。
你看每天新闻、报纸不都报导很多关于虐待儿童、恶意遗弃儿童或者是殴打孩童的事吗?也许他就是这种人,你想,如果我去找他,他会对我怎么样呢?”
严思齐说服着徐世萱,其实她知道她是在说服自己,说服自己爸爸是个大混蛋、爸爸是个虐待儿童的恶棍,说服自己没有爸爸是件很幸运的事。
但严思齐是在自欺欺人,和严峻一样,她想爸爸,但是她不敢跟严峻说,严峻要忘了他,可是到头来,严峻不但没忘,反更增添思念之情,甚至在严峻临死前心里想的、念的还是“钟禹齐”这三个字。
“我不想这么说,但是小齐,我觉得,你受阿姨的影响太大了。”
“我怎么能不受她的影响呢?她是我妈呀!”严思齐笑着。
“是呀!我怎么忘了呢?”徐世萱也笑了。
六月的台中,白云在天空中轻扬,微风轻轻扫过树梢,轻轻扫过发梢,轻轻扫过墓地上的每一片草地,严峻似乎在天空听到她们的对话,也微微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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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一铃——”
“喂?”严思齐懒散的从床上爬起来接电话。
大考完后,她几乎每天放纵自己睡到太阳升到日中才肯起床。
“你才起床呀!”
会打电话来的,严思齐用膝盖想也知道是谁。
“根本是还没起床,被你的电话声给吵醒了。”严思齐很不淑女的打了一个哈欠。
“你呀!算了,我打电话来是问你,接到成绩单了没?”徐世萱兴奋的问着,显然她考的成绩不错。
“不知道,刚起床。”严思齐搔搔头。
“拜托!你下去看一下好不好?”
“好,你等一下。”
按下保留键,严思齐跳下床,冲到楼下的信箱。
信箱里果然已经有一封联招会寄来的成绩单,她拿着走进屋内,在一楼接起分机。
“喂,萱萱,收到了。”
“真的!你考了几分?”徐世萱很兴奋的问着。
“还没看,你等一下。”严思齐边说边拆着手上的东西。
“你快一点嘛!没见过像你这么不关心分数的人。”
“才没见过像你这么关心别人分数的人呢!”严思齐回着,慢条斯理的打开成绩单,“哇!”
她叫。
“怎么了?”徐世萱被她突如其来的叫声吓了一跳。
“哇!我的成绩……”
“怎么样嘛!”徐世萱紧张着。
“你考几分?”严思齐不答的反问着电话另一端的好友。
“五百零三,你呢?”徐世萱回答。
“哇!”严思齐又是一声惊叹。
“到底怎么了嘛!是不是……”徐世萱没敢说出心里的猜测。
“是呀!就是,怎么办?”严思齐声音有些哭调。
“你不要难过,我会跟你填一样的志愿的。”徐世萱很有义气的回答。
“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我考五百四十五,你确定能跟我念同一所学校吗?”
“死小齐,你故意整我是不是?”徐世萱生气道。
“哦!萱萱!可爱的萱萱、美丽的萱萱、高雅大方的萱萱,我怎么敢整你呢?我只是戏弄你而已!”严思齐笑着说。
联考过后,距离严峻的丧礼也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了,严思齐心情调适得很快,或者应该说是她把思念的情绪隐藏得很好,好得连徐世萱都感觉不出来。
“五百四十五,天哪?你考得比学校老师预期的还高,要是给他们知道了,他们铁定要乐歪!”徐世萱听到严思齐考高分一点都不嫉妒,反而觉得与朋荣焉。
“那可不!”严思齐想的和徐世萱想的不一样,她想妈妈在天堂一定很高兴看到她的成绩。
只是,她不知道该填什么志愿,严峻生前特别交代她别学商,因为钟禹齐的关系。
“永远不要从商,因为你爸爸现在是鸿图的总裁,你们两个都在台北的话,我害怕有一天你
们不小心碰面,他会做出伤害你的事,而且我的小齐那么优秀,那些大企业家一定会到学校网罗你,你会成为台北的新贵。”严峻说。
“妈,你可真是不谦虚呀!”严思齐笑呵呵的倒在严峻的怀抱里,“人家现在才高二,你就说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了。”
“不小喽!你现在是才高二,可是你老妈每天接到好多电话,说是要找你当家教啦,甚至有人还找电话来征婚哩!所以你老妈不先交代清楚怎么行。”严峻抚摸着严思齐的发梢,得意的说着。
“那等我真的考上大学再说也不迟呀!而且妈一点也不老,别每天老呀老的叫。”
是的,那个时候的严峻也才四十二岁,正值一枝花的岁月,但谁会想到这枝花没开多久便凋谢了,那段话仿佛成了遗言。
严思齐现在都还可以感觉到母亲抚摸自己头发的感觉,她好难过哦!心痛的好想哭。
“小齐?小齐?”久未听到好友出声的徐世萱在电话的另一头叫着。
“对不起,刚睡醒,神智还不是很清楚。”严思齐用呵欠声掩饰过她那重重的鼻音。
“醒醒吧!我还想和你讨论志愿的事呢!”
“好,那你下午过来,到时候再说。还有……”
“还有,顺便到你家巷口那家店,带一碗牛肉面去,对不对?”徐世萱接得很顺。
“嘿嘿,知我者,小萱萱是也!”严思齐的口气像偷了腥的猫。
“少来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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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怎么会这样?我明明填跟你一样的志愿,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一早从报纸上看到榜单后,徐世萱就叫个没完。
原来,她和严思齐填了相同的志愿,不知道是电脑出了问题,还是她们真错志愿,划错格,如今她成了外文系的学生,而严思齐则是历史系的榜首。
“有什么关系呢?反正都在同一所学校。”严思齐倒安慰起徐世萱。
“不要嘛!人家就是要跟你同班嘛!你看现在怎么办?”徐世萱像是个没糖吃的小女孩。
“你呀!就是这么烦人,我真高兴上了大学可以摆脱你。”严思齐笑笑说。
“你……严——思——齐,枉费我对你那么好,你这么说对得起我吗?”徐世萱的眼泪快掉
下来了。
“跟你开玩笑的啦!都成定局了,你要我怎么办?”严思齐两手一摊,一副没法度的样子。
“走,我们现在上台北,把成绩单带去学校,请他们重新查一次电脑。”徐世萱拉着严思齐
的手,往前走。
“你疯啦!严思齐睁大眼,看着好友, “同一个学校就很好了,干么一定要同系同班,你该不会是……”严思齐暗示着徐世萱有某种癖好。
“你没良心!”徐世萱反过身,背着她。
“你怎能怪我那么想?是你的举止太奇怪了,都放榜了,还有人还拿成绩到学校复查的,不是对我有意思,是什么?”
“你还说!”徐世萱跺着脚。
“好啦!跟你开玩笑的。”严思齐收起玩心,正经的说道: “其实是我把志愿改过了。”
“为什么?”这次徐世萱睁大眼睛。
“不为什么,”严思齐耸耸肩,轻松的说, “只是突然想念历史,所以就改志愿了。”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徐世萱叫着。
“我知道你想念外文,徐爸爸、徐妈妈也希望你念外文,所以我就自作主张,不过也还好,
都是在同一所学校,要见面也很容易。”
“什么嘛!居然擅自改变志愿也不跟我商量一下,太过分了!”徐世萱生气的说。
“萱萱,你不要生气啦!我只是想要有自己的空间跟时间去思考很多事,你知道自从我妈去
世之后,我有很多事没去处理,我也该想想以后的事,毕竟我只有一个人,而且也大了,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依赖妈或你。”
“小齐,你不要这么说嘛!你不会永远只有一个人,我永远会在我身边,还有我爸爸妈妈也是,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把他们当成你的亲人,不要老是一个人把苦往肚里吞,让我分
担你的苦,好吗?”
如果说严思齐不感动那是骗人的,但是她不允许自己心存依赖,她记得妈妈以前就常告诉她说: “天下没有散的筵席,即使是母女也有分离的一天。所以,小齐,你一定要学会独立、坚强,那么当有一天妈妈不在了,你也不会觉得孤独、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