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是来找我的,应该知道我是谁,为什么还要重复问?」真是奇怪。
对方似乎来不及消化她流利的中文,又用日文说了些什么,直到看见她困惑的眼神,才又改以中文说道——
「想嫁给隆史,除非经过我的同意。」
这句话她听懂了。「同意?」
「没错,就是我的同意。」
雨朵打量她好一会儿,得出一个怪异的结论:「不像。」
「什么不像?」
隆史的妈妈比较年轻,看起来也比较漂亮,没那么丑。「我见过隆吏的妈妈,你不是伯母。」
「你、你竟然把我当作隆史的母亲?!」
「看吧。」她就知道,脸上浮现满意的笑。「我就说你不是了。」
不过,既然她说想跟隆史结婚得经过她的同意,所以——
「你是他乾妈?」不是亲妈,当然就是乾妈了。雨朵觉得自己好聪明。
「你!」代表发言的女子差点没吐血。「我是野田佳乃,跟隆史没有任何关系!」
「那为什么我跟隆史结婚要经过你的同意?这没道理。」
「你你你——哼,懒得跟你说这么多!我来是想看看你凭什么让隆史放弃我,选择了你!」野田佳乃气得连声音都拉高八度。
细眉无奈地锁凝。「你的中文我听不懂。」
「你敢说我中文说得不好?!」不气不气,一旦生气就中了对方存心破坏她温柔形象的诡计。
「我没这么说。」雨朵觉得很无辜,她只是陈述自己听不懂的事实而已。「你看起来好生气。」为什么?
深呼吸、深呼吸,深深呼吸……
「那你呢?想嫁来日本,却连一句日文都不会说,这样的你有什么资格批评我?!就凭你这个样子,充其量不过是个草包美人……」接下来的话全以日文发言,显然是说给同行的女伴听的。
只见这群日本女人对著她指指点点、边说边笑,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
雨朵也不在意,任由她们讨论,反正听不懂,就算是针对她而来,也不必刻意理会。心思回到自己最初关心的问题上,肚里的小娃儿是饿不得的。
嗯,决定吃抹茶酥。她夹起一块放在盘中。
在雨朵身边叽哩咕噜的声音持续好一阵子,最後由野田佳乃做总结,极尽轻蔑嘲弄之能事——
「真不知道隆史为什么会选择你?」
对方说中文,显然是在跟她说话。
基於礼貌,她不能不回答——
「这个问题你要问他才知道。」眼神认真地传达著歉意。「我不是他,没办法回答你。」
「你——」野田佳乃气不过,一手挥掉她手中的瓷盘。
雨朵低头哀悼地看了眼。「你会被雷劈的。」暴殄天物是不好的行为。
「不要给我装疯卖傻,我绝不承认你是隆史的未婚妻!」
「我想承不承认都与你无关,野田小姐。」村上隆史笑嘻嘻地介入这场「台日大战」。
「隆史?!」野田佳乃愕然,她之所以敢找上落单的雨朵,就是相准了村上隆史无暇他顾,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
「刚才的问题我可以回答你,野田小姐。只要你想听,我绝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野田佳乃涨红了睑,半天吭不出一声。
「非常感谢各位如此『厚待』我的未婚妻,」村上隆史霸然掌控一切,神色一转,不复方才的笑脸。「希望婚礼当天也能见到诸位如此热情的参与,还有别的事吗?」
日籍女子军团你看我、我看你,没人敢再吭声。
「如果没有别的事,请让我带回我的未婚妻。」
颔首致礼,村上隆史搂著雨朵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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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朵难得敏锐地接收到身边男人周身辐射出的怒气,即使此刻的他正笑吟吟地婉拒不断上前寒暄的宾客,执意将她往外头带。
一直到鲜少人至的欧式中庭,村上隆史才放开她。
「你在生气。」观察良久的她终於做出结论。
村上隆史先是以指爬梳头发,却反而让固定的发型微翘、几处垂下额前。
他不知道要说什么,不对,应该说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才好。
颓丧地坐在喷水池畔,他低头不语。
「你的头发乱了。」雨朵走向他,踮起脚尖,以指替他梳拢。
村上隆史握住她的手,拉进怀里,耳边轻贴她略微隆起的小腹,那里头住著他跟她的孩子。
可是很显然的,雨朵还没有身为母亲、甚至是他妻子的自觉。
以往这问题他并不在意,因为他愿意等她慢慢察觉自己身分的改变,学著做一个妻子、一个母亲,而他一向很有耐心。
这样的想法始终没变,直到今天在宴会上看见她被众娘子军围剿的画面,他才发现自己等不了了!
「雨朵……」
「嗯?」她改以另一手为他整理发丝。
「我不能一天到晚都待在你身边照顾、保护你。」
游走在发丛间的亲昵碰触顿住。
「你将会是我的太太、我们孩子的母亲,你必须明白。」
「我明白啊。」她一直都知道。「黎说——」
黎说黎说!她总是把黎忘恩的话奉为圭臬,那他呢?「不要再管黎说了什么,真正要跟你过一辈子的人是我不是她!」
停在他发顶的手撤离,垂回身侧。「我不懂。」
村上隆史站起来,俯视著她。「别再说你不懂。我知道你很多事都不懂,但是不懂可以学啊,我不能时时刻刻在身边帮你注意所有事。何况,这里是日本,你将来生活的地方会是在这里。」
「不能回台湾吗?」
「我们当然可以偶尔回去看看,但是,你大部分的生活重心将会在这里,而这里是日本!你——」
「我知道这里是日本,但这关——」
「不要打断我的话!」他必须教会她面对现实,除了外人看她的眼光,还有家族中的人。
他不想再看见她任人评头论足、受尽嘲讽轻视,却仍一脸困惑地站在原处,丝毫不懂得反抗。
「听我把话说完。答应我,去学习怎么做一个妻子、一个母亲,等将来孩子出生,我们有责任照顾他、保护他,如果你再这样浑沌无知,孩子怎么办?」他怎么办?
她觉得自己受伤了。雨朵看著眼前的男人,看著他担忧皱眉、看著他开口说话、看著他将自己揽进怀里、听著他稳定的心跳、感觉他的手抚摸她的背……
可是,好奇怪,她竟然觉得痛。
明明没有人打她、伤她,可是心好痛好痛……
「答应我好吗?尽快让自己习惯这里的一切。」
心,为什么在痛呢?好难受……
「你要我学什么?」
「学习怎么做日本人的妻子、学习如何做一个孩子的母亲……当然,在这之前,你必须先学会说日文,才方便与人沟通。」他已在心里计画请谷口充当日文老师。
「可是……黎他们从来不要求我学什么,只要我是我就好了。」拙於口舌的雨朵努力表达自己的想法。
然而,村上隆史压根听不进去。
「别提他们!」是介意也是吃醋,她总是把他们挂在嘴边,到日本之後还时常打电话与他们联络,仿佛万般舍不得似的。「现在跟你在一起的人是我,未来也是我。」
她懂,她知道,可是他有必要用这么凶的口气说话吗?
「我一定要学吗?」她委屈的问。
「就算是为了我好吗?我希望你不会再遭遇像今天这样难堪的场面。」
「我并不觉得难堪。我根本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所以不觉得难堪。」
「就是因为你听不懂,才必须学日文,她们说的话很……很不入流。」他拒绝透露更多。
「我为什么要学日文好听懂那些不入流的话?再说,她们讨厌我,我也不喜欢她们,我从不跟讨厌我或我不喜欢的人说话。」根本没有必要嘛。
「雨朵。」他知道自己要说的话很严肃,但不说不行。「有许多事不能用你那一套去思考、去处理……」
雨朵终於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心痛了。
他的说法伤害了她,语气像在说她什么都不懂,是个累赘。
「黎他们——」
「不要再提到他们!」
怀里的人儿因他恼怒的口吻而退缩,背脊绷紧。
「抱歉。」惊觉自己的失态,村上隆史懊恼得想撞墙。「我不是故意的。」
「那……那我可以说了吗?」
「说吧。」终究拗不过她。他深深叹了口气。
「他们不会要求我学什么、做什么,或变成什么人。」
她推拒了下,想离开他的怀抱,反被抱得更紧。
「雨朵。」发现她的抗拒,村上隆史感到惊慌。
这是她第一次排拒他,不是孩子气的娇态,而是真真实实的推拒。
「只要我是我就好,他们都是这么说的。」所以她觉得自己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更没有什么不对。
但……在他眼里就好像变得不对劲了。她以为他能接受自己,就像黎他们一样,而她也会像对他们一样地对他——不,不一样,这样的想法立刻被她打回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