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指跟我回日本?」这是村上怜一关切的重点。
「嗯。」
「不跟我抢雨朵了?」这是村上隆史最在乎的事。
「嗯。」
有必要这么震惊吗?望著这两个男人如释重负的表情,黎忘恩愈想愈不爽。
她决定要把雨朵带在身边,别理村上隆史那只旁系鸟人。
村上家族有本家及分家之别,村上怜一隶属本家,住所在北海道;村上隆史则属分家,住在京都,两地的距离可不比台北到屏东。
正当她要开口时,村上怜一搂住她。「你做什么?」
「既然你决定跟我回日本,有些事必须先说明。」聪明如他,早看出她想使什么坏心眼,自认有责任为堂弟的幸福把关。
「是著,我——」来不及抗议,黎忘恩已被抱出事务所,往隔壁而去。
高兴过头的村上隆史压根不知道堂兄为他挡去灾厄,抱起雨朵直转圈。
「啊……」怎么回事?突然天旋地转?
待双脚重踏地面,雨朵仍是一睑茫然。「刚刚发生地震吗?」依然後知後觉。
「跟我回日本!」他说。
「好。」她答允得很快,完全没多花一分一秒思考。
答应得太爽快,不免让人心生疑窦。「真的?」
「黎也要去,没关系。」
又是黎。
「你就不能作主自己的事,凡事非听黎的不可吗?」好失望,他的雨朵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什么都听黎忘恩的,他在她心中排行第二——不,第二是番茄汁,他是可怜的第三名。
「我答应黎伯了,答应的事一定要做到。」
「黎伯是谁?」「伯」字意指男性,这让村上隆史警备心立起。
此姝前科累累,经常招惹男女老少而不自知。
「黎伯就是黎伯啊。」偶尔,她也会想念他老人家。「他生前一直很照顾我,所以我答应他了。」
他猜想她口中的「黎伯」指的是黎忘恩的父亲。「你答应他什么?」
雨朵绽露甜笑,绚丽如花,「我答应黎伯要好好照顾黎、保护她。」一直以来,她自认做得很好。「所以我不会离开黎。」
照顾?保护?
她说得煞有其事,教人不忍心告诉她,实际上她才是被黎忘恩照顾、保护的那一个。
「黎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她坚决地说,模样像极了即将上战场的小兵。事实上,她握紧的拳头其实没多少劲道,但已经花费她许多力气。
那满怀壮志的模样,娇憨得引人发噱。
「就算可能会跟我分开?」
紧握的粉白小拳松开些许空隙。
「会吗?」小兵突然变成可怜小狗狗,眼眶微湿地瞅著他。「会吗?」
「会。」怜一必须回北海道,黎当然也会跟著回去;而他无论工作或住所都在京都,若她坚持一定要跟随黎,两人不可能不分开。「你打算丢下我跟著黎吗?」
她摇头,单纯的小脑袋陷入天人交战。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跟黎分开。「我以为、我以为大家会永远在一起,我从来没有想过……」
「在你心中,我跟黎谁对你最重要?」
「我、我不知道……」这问题她也没想过。「黎是黎,你是你,我分不出来。」
他换个问法:「你想跟谁在一起?」
「都想。」她委屈地绞著小手。「不行吗?」
虽不忍心打破她美好的想法,却不得不这么做,毕竟聚与散是人生常有的事。「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这句话不是你们常说的吗?」
细眉恼锁。「我才没说过这种话。」
「雨朵啊,」村上隆史险些失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指的是人跟人之间有相聚也有别离,你必须学会独立,黎不能照顾你一辈子啊。」
「是我照顾黎。」她坚持。
村上隆史决定不在这件事上与她争执。「怜一会照顾黎的,你不用担心。」
「可是我……」犹豫的表情像极了舍不得孩子离去的母亲。
「你忘了吗?」他抱著她轻哄:「你已经答应嫁给我、要跟我过一辈子的不是吗?」
「那黎……」她还是放心不下。
「她也要嫁给恰一,照顾她将成为怜一的责任。」
「可是……」
「还有可是?」
「我答应黎了。」隐约接受即将分离的事实,但她知道自己一定会好想好想念这里,也会好想念黎和其他人的。
村上隆史猛翻白眼。她怎么谁的要求都能轻易答应,唯独他的求婚例外?
无论他怎么威胁利诱,她就是能用迷死人不偿命的笑脸说不。
「你又、又答应她什么?」
「我答应她……」俏脸绯红,尽展小女儿娇态,嗫嚅道:「等她一起走进礼堂,跟她一起结婚。」
「什么……」不会吧!「雨朵,你要嫁的人是我不是她。」两个女人结婚?
他好奇怪,她当然知道自己要嫁给他啊。「我当然要嫁给你,可是我要跟黎一起走进礼堂。」
「你要嫁给我,当然是跟我步上红毯,干她什么事?你不能嫁给女人。」
「你是女人吗?」她一副好惊讶的样子。
「我当然不是!」理智濒临崩溃,他快被逼疯了!「等等,让我把事情搞清楚。你确定要嫁的人是我?」
「嗯。」她重重点头。「我要嫁给你。」
「但是你要黎跟你一起进礼堂?」
「对,我们约好了。」
他再进一步问:「黎要嫁给怜一没错吧?」
「对,她跟我说过。」她一脸奇怪。「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先别管这个,所以你的结论是——」
「我们约好同一天结婚。」有问题吗?「我—开始就这么说了。」不满的表情微微透露出「你好笨,怎么都听不懂」的谴责。
他好冤哪。「你一开始不是这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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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京都
「……整个事情经过就是这样。」村上隆史喝口玉露润润喉,尽量简明扼要地说完,却也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
谷口也跟著喝了口茶。
一趟台湾之行交代下来,说的人累,听的人也不轻松,尤其村上隆史所说的有很多是不能用常理解释的事。
「所以那副棺材……」他仍念念不忘今早搬运工人送进来的黑色六边形西式棺材。
「不不,那不是棺材,是『有盖子的床』。」村上隆史镇定地解释。
谷口张大嘴。小少爷虽是这样说没错,可是他老人家怎么看,那都是一副可以塞进两个人的大棺材。
「雨朵习惯睡在那儿。」村上隆史说明,「为了能躺得更舒适,在带回日本前,聂骉帮我做了一点修改,加长加宽还换了床垫,躺起来非常舒服……」
「就算如此,小少爷,它还是一副躺起来舒服的大型棺材。」
「不不,」村上隆史摇摇手指,笑容依然俊朗。「那是床。」
天,小少爷在台湾都遇到些什么人?
谷口的视线不由得扫向偏厅里的第三人。
初到陌生环境的雨朵,此时已疲累地窝在他怀里熟睡,浑然不知自己是两个男人话题中的最佳女主角。
「您不是因为不欣赏国内以夫为天、过於温顺的女性,才跟著怜一少爷到台湾吗?」谷口有些胡涂了。
「是啊。」
「恕我失礼,这位小姐看起来并不像独立自主的新时代女性。」谷口强调地说。
「不,她当然不是。」这辈子恐怕都不会是。
「夫人希望由您未来的妻子接管村上分家。」
「显然雨朵并不适合。」说到这个,村上隆史笑出声,「真好不是?」他本来就不打算迎合母亲的心意,继任分家的头头,让自己的妻子无辜地扛下持家的沉重担子,这种烫手山芋还是丢给别人好。
「夫人会生气的。」在村上家服务这么久,他已能料见性情刚烈的夫人会怎生地暴跳如雷。「非常生气。」
「这时候就需要谷口叔叔了。」小心翼翼地移动雨朵,让她安躺在沙发上休息,村上隆史移坐到管家身边。
「我?」中年管家仍无法意会过来。
「你最疼我,一定会帮我度过妈妈那道难关是不?」
「这个……」谷口的脸色转白。「这事关重大,恐怕我无能为力。」
「不不不,你绝对有这个能力。」村上隆史残忍地打断老人家「逃生」的後路。「何况在这个家里面,你是妈妈唯一无法发脾气的人,所以我相信由你转告这件事,她一定会心平气和地接受。」
「我不这么认为。」跟在夫人身边数十年,他很了解她的脾性。
「那我只好带著雨朵离开这个家了。」说话的同时,村上隆史已收起平日的嬉皮笑脸,神色端肃。
「您……」谷口惨白的脸色转为青绿,直逼向紫色。
「我是认真的。如果没有遇见雨朵,我想自己或许终有一天会娶一个独立能干的女人,也不在意让她接下妈妈的担子,但是老天让我遇见她……」
不知道他们生下的孩子会是什么模样?光是想像,就让明年三月即将成为准爸爸的村上隆史笑得像个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