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月小姐人呢?”
木薰气得以大掌巴他的头。“死猪头!你把月小姐推下山坡了!”
“什么?!”晴天霹雳,踉跄失步,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停掉了。“月小姐──”
“啊──”
摔下山的双双,就像颗崩塌的落石般直滚而下,只能闭眼皱紧双眉,手护头,任凭身体摔得七荤八素。突然间,一个突起的地形霍然将她凌空抛出──
“不!大宝我恨你!”她瞪大眼睛,突然一个冲击,整个人坠入草堆里,痛处冲上脑门,瞬间沉入黑暗。
★ ★ ★
浪潮。
这一定是浪潮。她见过海,感受过涨潮时,浪潮猛扑而来的窒息感。就像现在,身躯被淹没了,脉搏在加快,不停……不停地加快,快到令她热血沸腾,快到令她强烈察知自己身处的险境。
然后,她听见海浪冲岸的轰隆声,震耳欲聋,就像野兽追捕猎物时的咆哮声,太大声了,不断敲击她的头部。
快,谁都好,谁来阻止那声音继续刺激她的脑门,声音愈大她身上全部的痛处就愈来愈大……
一块温暖的巾绢轻轻贴在她的额头上,那一瞬间,一切的惊慌全静下来了,脸颊上,有人拂开她的发丝,温柔地拭去湿冷的虚汗。
动作轻柔而细心,纵然周围的夜色如黑幕般黑暗,她也要用力睁大眼睛,辨识是谁这样照料她的。
眼廉缓缓□起,眨了几下,耳边即便传来一阵惊喜的呼声。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怎么样,觉得身体好不好?”
双双转头便看见了一位面相友善,略微胖壮的男子站在床边。
稍微犹豫了一下,她才小小地点了头。“嗯。”
“那就成了!我现在就去叫师父进来。”站在房间另一头,一位瘦削男子笑弯了眼说道。手中的巾绢随手扔回水盆,转身就往屋外跑,一路师父!师父!地喊个不停。
“我为什么在这里?这里是哪里?”她沙哑问。撑臂要坐起,阿辉见状立刻帮助她靠坐在床架上,在她背后垫了一些棉被。
“你不醒人事地倒在路边,是我师父发现你,把你救回来的。”
“倒在路边……”
听他这么一说,昨晚的记忆便宛如潮水般涌进双双的脑海里。她记得大宝一掌把她推下山坡,她在草地间又翻又撞,后来好不容易摔回了平地上……以后的事情就记不得了。
原来,她被人救了。“请问……你师父是谁?”
“我师父?我师父叫赵恭介,是这间‘莆子堂’的大当家,你别看这里平素无奇,其实这里可是名闻中原的药堂子。尤其是我师父,他啊善用针药的医术,连北方一带的人都听过他的大名,很厉害的。”
阿辉啧啧称奇地竖起大拇指,他与“莆子堂”所有的兄弟一样,都是崇敬师父的医术,才来拜师学艺。
“真的?”双双一听眼睛登时发亮,身上的疼都不疼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她有预感,这赵恭介就是她未来相公的最佳人选。
阿辉狐疑看着她,他觉得眼前这位姑娘怪怪的,受了那么重的伤没哭哭啼啼的已经够稀奇了,居然在听完他的话后,还巧笑倩兮?
“真的,我没骗人。”
“那……他娶妻了没有?或者,定婚了吗?有没有意中人呢?”双双眼巴巴地盯着他问,活像个包打听。
阿辉更觉得莫名其妙了,她问这些事的用意何在?“姑娘,我师父终日研究医理,有《黄帝内经》、《肘后备急方》、《千金翼方》一大堆书要钻研,吃饭的时间都不够,哪来空闲谈情说爱?”
“是吗?”如此说来,就是位可以信赖、依靠的君子。
“当然。”
“原来如此,很好,很好。”双双暗自窃笑,蒙头缩进棉被。
她正烦心计划老是失败,没想到大宝那一推,把她推向了幸福的深渊。
太美妙了,她笑得都啃住棉被单了!
有道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下子,她岂……
“啊!”猛然迎上一张全然陌生的俊脸,惊得双双脸部表情在刹那间僵化。
讨……讨厌!这人怎么这样?闷声不响地就掀开人家的被子,那刚刚她那狂喜的模样,不就……全露馅儿了?
赵恭介的目光瞟了她红通通的脸蛋一眼,翻起衣摆,坐在圆凳上,迳自为她把脉。
嗯?他就是赵恭介吗?!好年轻呀,应该不超过三十岁。
他把完脉,以左手扶住衣袖,伸出右手微微倾身上前。
双双略微回神,眨眨水汪汪的大眼睛,才发觉自己的额头正被一只暖和的大掌覆盖着,原来他在为她量着体温。嗯,看来他是个温柔体贴的好男人。
“姑娘的脉象调和,除了外部的擦伤外,已无大碍。我让徒弟去替你煎几帖药,你按早晚服用,多加休养就行了。”他开口了,态度沉静不□,气定神闲。
“谢谢赵师父。”哇!他的声音好好听!
趁着赵师父不注意的时后,她又开始上上下下仔细打量起他的外观,这赵恭介眉清目秀,身态颀长,有一种正派的气势,十分引人注目。
不错!很好,很好,她就喜欢这样的男人!她满意地露出一抹笑。
“姑娘别客气。”赵恭介淡淡地应声,转而对贾弟吩咐着。“你以三七、大黄、甘皮、枳壳,大小蓟各三钱。当归、白勺、生地各五钱。红花一钱、桃仁十四枚、水酒各半,煎八升送来给姑娘服用。”
“是,师父,我这就去。”贾弟说了句,便转身走开。
“姑娘,你就安心养伤,若有任何需要,告诉阿辉,他会替你安排。”赵恭介结束诊察,起身就要离开,却在最后一刻煞住。
“姑娘?”原来是双双揪住了他的衣袖。
“赵师父,能不能请你答应小女子一个不情之请?”
“但说无妨。”
“我想请赵师父收留我……”双双垂下眼睫,表情说变就变,脸上立刻戏剧性地布上一片凄凉,一副楚楚可怜的小媳妇模样。
“收留你?”赵恭介惊愕。
“我原是潞州人,半年前家中生变只好下江南投亲,不料亲人全部不知去向,就这样我在江浙一带漫无目的流浪了足足一个月之久。其间所遇的人,有好,有坏。好的人家,会可怜我,赏我一碗饭吃;坏的人家,看我只身一人,就想欺负我。赵师父,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我真的过怕了,求赵师父可怜可怜我,只要您愿意收留我,做牛做马我都甘愿!”
话一说完,她捂住脸庞呜咽一声,当场哭得淅沥哗啦,柔肠寸断。呵呵,不管怎么说,名正言顺留下来是当务之急。平空掉下来的机会,她绝不会让它溜走,她未来的幸福人生,就搏这一次了!
单纯的阿辉,马上着了她的道。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好吧,你就留下来,实在太可怜了,一个女孩子家的。”
赵恭介倏地用眼角扫了他一眼,眸中写明──多事!她在问你吗?
察觉到他峻苛的视线,阿辉轻吞两口口水,乖乖地往后站。
“姑娘,并非在下吝啬伸出援手,实在是有不便之处……”赵恭介推辞道。
“那只是托词,莆子堂空房间多的是。”阿辉摸着下巴嘀嘀咕咕。
“放肆!我处理事情,用得着你多嘴吗?”这徒弟见色忘义,见到漂亮姑娘,胳臂全往外弯了,臭小子!赵恭介忍不住动怒。
双双一看见他下沉的脸色,索性以退为进地说:“对不起,我太自私了,请你当我没说过,我现在就走、我现在就走,你别责怪他了!”她作势要起,结果一个不慎,险些摔下床,所幸赵恭介眼明手快,及时出手拦住她。
“姑娘,我没有赶你走的意思,你就安心养伤,其他事情日后再说。”
“你这是答应我了吗,赵师父?”月双双可怜地问道。
阿辉低着头,皮皮地说:“你就快答应人家吧,反正咱们也不差多她一双碗筷,再说──咳──男人一到了适婚年龄,没女人陪在身边,虚火就会上升,脾气暴躁易怒,你千万别憋得太厉害,很伤身体的。”
“你说什么!”赵恭介大喝。
“弟子不敢。”阿辉缩起脖子。“不过,师父,我看你非收留她不可,你向来以‘兰薰桂馥,德泽长留’自律。现在你得知她的处境却见死不救,不等于砸自己的招牌吗?药堂里的兄弟自然不能说什么,可事情一传开,就不晓得别人如何看待你了,名声不保呀。”
赵恭介突然一愣,这……
“哼!我说过不收留她了吗?”
嘻!正中下怀,师父可是很爱面子的。“是,师父。”阿辉抿唇贼笑,暗示双双快谢恩。
“谢谢赵师父大恩大德,双双有朝一日一旦找到亲人,一定马上离开。”而那是绝不可能实现的承诺!双双含着泪光儿笑,一面感激得痛哭流涕,一面却又很恶劣地如是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