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虎无奈地咧嘴一笑,那笑容半是诡诈、半是辩解。“赵师父,你这话就说的太伤人了,好歹我是明州的地方官,哪有道理放着自己百姓的福址不管,任由不法者草菅人命。谁说我没有积极行动?我连他们的大本营都闯过二次,只是每次都无功而返罢了。”事实摆在眼前,不关他的事,该做的他都做了。
赵恭介十分看不惯他那副轻浮不正经的态度,不悦地问:“何以无功而返?他们的大本营又在哪里?”
“西山山脚下有间新落成的道教建戒寺,外观肃穆庄严,假酒就是由那里流出,但州府前二次派兵进去搜查,除了一堆道士、信徒外,什么也没发现。”
“建戒寺?”
贾虎哼声一笑,不负责任地说:“赵师父,你除了针药外,也略懂一些拳脚功夫,不如单枪匹马替本府跑一趟,再探一次虚实。大家都是为了老百姓好,一起行动也是挺不错的,不是吗?”
赵恭介倏地眯起俊眼。“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那就是要袖手旁观喽?”他懒洋洋地反问。“也行,反正我也懒得再去管这档鸟事。本知州还有事,告辞了,赵师父!”
注视着他的背影,赵恭介下意识绷紧了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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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午夜
一阵疾风,舞起满地落叶,沙沙作响,凌空卷成螺旋状。风一消散,叶子落地,静寂无声。
赵恭介缓缓由黑处走出,建戒寺的围墙就在眼前,他举脚一蹬,飞身上屋。
居高临下,寺院的前庭尽收眼底。
几盏烛火隐隐的闪烁,他翻身落地,轻巧没入草丛后方。
几名巡逻的寺僧一走过,他拉开架式,作势要直捣黄龙,忽地一颗绑着绳子的大石子由围墙上方甩下,就在他跟前敲击到墙面,他怔然后退隐身。
石子慢慢往上拉,抵住了墙垣,一颗小头颅紧接着出现在墙的另一面,姿态有些窝囊地攀住绳子爬上墙顶。
“哎呀!好痛!”
赵恭介一个快手,立即将跪在地上跌得狗吃屎的小鬼往后拉,健硕的体格把对方置于胸膛与墙面之间。
“你在这里干什么?”
他根本用不着抹干净这张脏兮兮的脸,光凭体型及动作,他已经认出这不知死活的东西来!
“太好了,赵师父,是你!”一见着他,双双立刻喜不自胜,眼睛都开心得笑弯了。突然惊觉自己音量太大,她急忙用双手捂住嘴巴,压住音量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那该是我问你的话。”赵恭介冷冷地瞪着她。“你在这里干什么?你不是躺在床上沉睡养病吗?”
双双张望了一下四周,确定他们是安全的,才漾起笑容小声地说:“我睡了一觉之后,想去谢谢你一路辛苦背我回来,可是才走了一半就看见你离开莆子堂,所以就偷偷跟来了。”就像她跟踪他去客栈一样,一切行动的前提就是得在神不知鬼不觉中进行才能成功,否则肯定被他轰回去。“赵师父,你好厉害,原来不只是医术过人,还懂得功夫,平常怎么都没听你提起过?”
“不关你的事,你现在马上回去。”
“为什么?”人都来了。
“危险呀,笨蛋。”
“可是我想帮你。”讲就讲,干么骂人?霎时,打更的梆子响起,数声清晰的打响声后,渐渐的又远去。“子时了,快点!”她拔腿往前就跑。
赵恭介一回神,胸前的人儿一溜烟的就不见,他的脾气差点控制不住。火冒三丈地翻起袍摆,他迅即追去。
西南院落四处探照的灯光一一来回照射,无数汉子的脚步声纷沓往来,赵恭介倏地缩回前脚,侧身闪入树干后。突兀地,小腿碰到一具软物,他心头一震,猛地要跳开。
“谁。”他作势一掌要打下去。
“是我……”双双握住被踩了一脚的左手,咬唇闭目,疼得快掉泪。
“活该!谁让你躲在这里让我踩?!”赵恭介慑人的寒气愈来愈浓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没心肝的家伙,不会安慰我一下。”
“你说什么?双双──”
“不道歉就不道歉,我又没逼你。”双双咕哝。度量真小,一骂他,说翻脸就翻脸!想到这里,瞥见树林忙碌的汉子都走远了,她倏地抢在他之前行动,又爬,又趴,又钻,形同耗子般迅速地往厢房窗户移动。
赵恭介愣了好半晌,总算了解她为什么会让他给踩着,原来她是趴在地上“行走”,实在有够丑陋的“一只”!
他叹为观止。
纵身呼啸飞过,卷起披风衣袖,乘着阴风飞窜,当双双登上厢房台基时,赵恭介早已站立窗户边,伸出食指沾了一些唾液,小心翼翼地戳出一个小洞。
他正准备倾头窥视,身旁突然爆出声音──
“好奇怪的房子,地面向下掏空一间平房的高度,建了一堆酿制东西的大型器皿,外观上虽看不出蹊跷,可内部一定大有问题。”
赵恭介敛眉,她偷窥过了?这女人的动作未免太快了吧?!
仿佛察觉到他的视线,双双蓦地抬头,正好迎入赵恭介漂亮的眼眸,瞬间的灵魂触击,令她整个人都呆住了。他这张棱角分明、刚直硬正的英俊脸庞,她不知道偷偷端详过多少回,但从没有一次是这样眼对着眼,正面凝视他。
“呃……呃……赵师父,他们在造酒,你闻得出来吗?”心跳得好快。
“嘘!安静。”他厉色低斥。
“啊?”突然,双双不由分说地猛被卷入怀中,包裹在他的臂弯里。她诧异得呆住了,熨贴在他身上的绯红脸庞差点起火燃烧,好高兴喔,他抱好这么紧!
“怎……怎么回事?!”
“闭嘴。”
“喂,你们两个去那里巡逻,别再蹲在这里打混!”
“行了,你忙你的,我们现在就过去。真是的,巡完又要巡,才歇会儿脚,就跑出来啰嗦。那么怕的话,干脆把酒厂埋在地底下岂不更好?哼!”
赫然注意到自己的处境,双双捂住自己的嘴巴,前一刻的热火霎时降至冰狱,藉着月色微暗的光芒,她看见两名高大身影,手中各自握着一把闪烁刀光的斧头,笔直向他们走过来。
“怎么办?他们来了!”她的脸色惨白,紧张得扯住赵恭介的衣襟,一埋头就拚命往他温软的怀里钻,直到此刻她才真正有了恐怖的感觉,怕得不敢再逞英雄。
“能怎么办?当然是走了。”
“走……对,我们走……我走不动,腿软了!”她急得快掉出眼泪。
“笨蛋!”
赵恭介想也不想一把抱住她,强有力得紧箍住她的腰际,往后一退转身奔下台基,带着她翻身上檐。
“啊──啊!”双双死命抱紧他的胸膛,随他起身站直的姿势,凌空被抱在怀中,一阵疾飙如电,飞也似地撤离。
脚下风景惊心动魄,百年难得遇上一回,只可惜她怕得不敢张开眼睛看。
赵恭介就像一阵旋风似的,把双双卷进房间。
他的大手在怀中人儿的额头上试了一下温度,顺着发鬓滑过脸颊,抬起她的下颚问:“没事吧?叫你回来就偏不,变得这么虚弱,一定是吓坏了。”
她不像吓坏,反倒像是风寒恶化似的,双颊微晕,神情恍惚地贴在他胸膛。
怎么会有这么……舒服的感觉?
赵师父的男性气息,一阵一阵地拂过她的脸庞,包裹她的周身。结实的拥抱,朗健的臂弯,以及隔着衣料皮肤间摩挲的触感,一切的一切,莫不一点一滴在消弭她所有的力量,教她娇软无力地攀附在他身上。
上次让他背回家时,她就深感遗憾,没能面对面地巴在他胸前让他抱回家,这次建戒寺之行终于圆了她的梦。
她泛起一丝笑意,很满意“现状”。
“什么时候弄的?”
“啊?什么?”她仍沉浸在美好的感觉当中。
“还在‘啊、什么’,你这丫头真奇怪,受了这么重的挫伤,吭都不吭一声,你的热才刚退,轻微一点外伤都可能重新令你高烧不退,难道你不明白吗?”
她的疑笑,令他怒火中烧,并且不由得暗暗愧疚起来。
“挫伤?我……受伤了吗?”双双一脸莫名其妙,愣了愣,缓缓低头看自己的身体,当她注意到右手腕处,竟一片血肉模糊时,脸色先是有一点惨白,继而脸上的笑意全没了,她低喃地说:“刚刚不觉得痛,现在被你一讲,忽然变得好痛。赵师父,我流血了……”
她脸色发青地望着他,眼中一片惊愕。
她从来不晓得自己的身上可以流出那么多血,不仅把自己的水袖染红成一片,连他的……
她稍稍起身往他的背后看,颈椎处的领子也是。完了,完了,她的头越来越昏……
“谁都看得出来。”后知后觉的家伙。“袖子拉上来。”
“这么快?”
“这种事能慢吗?”他忙着准备清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