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后,水玲注意到他了,脸上洋溢着快乐,欢欣地跑向他,随即一股脑地往他身边挤去,与他肩并肩屈膝坐在树下。
“嘻嘻嘻,你知道吗?我刚刚摸到歌玄贝勒的衣服了!”
她的双唇勾勒出美好的弧度,乐陶陶地说着,话暂告一段落,她马上用右手遮住自己的笑靥,窃窃而笑,怕被人撞见她不合规矩的掀唇笑法。
雪艳无瑕的白皙脸庞,配上春花般的娇艳笑容,使她那对大眼更形水灿有神;柔滑唇瓣红润欲滴,依稀泛出诱人的光泽;而那一头浓密的乌丝,适当衬托了她细致的容颜,女孩子长得像她这样,确实得天独厚。
“几件衣服而已,就让你乐成这样?”雍怡斜睨她,一脸轻蔑地道。
水玲笑盈盈地说:“你不会明白的,从我第一次见到他,至今已经三年了,三年来,我根本不敢妄想能和他近在咫尺!”
“你在晒衣场晒衣服,他在书房阅卷,八字都没一撇哩!”
“我说的近是指跟他近到同住一个屋檐下、近到走他走过的路、近到触摸他的私人衣物,对素昧平生的我们来说,这多不容易呀!”她光想心就热烘烘的。
“无聊!”雍怡理都不想理。
对于他的冷嘲热讽,水玲一概视若无睹,自顾自地告诉他。“你知道吗?我发现歌玄贝勒的长袍大多是月白色和云青色,质地和一般人穿的一样,都是轻纱类。”
“那又怎么样?”实在不懂她在乐什么?
“光是知道他平日喜欢穿什么,这就够令人兴奋了。”她越想眼睛就笑得越弯,“那边的婢女告诉我,歌玄贝勒春夏秋冬的衣物,各有各的特色,全是请著名的老师傅量身订做的。呐,就是他带起京城流行月白色长袍搭玫瑰紫马褂的风潮的。”
雍怡听得好刺耳,喃喃自语地道:“学他穿着的人,全是些瞎了狗眼没主见的蠢材,至于崇拜他的女人,也没高明到哪去!”
“嗯?你说什么?”她没听清楚。
雍怡蓦地回神,若无其事地笑道:“没什么。”
水玲不疑有他,继续兴奋地说:“婢女们说下次要带我去看他的冠服顶戴,她们说歌玄贝勒光冠帽就有几十项,朝冠、行冠、吉服冠、常服冠、雨冠等等的就已经可以看得人眼花镣乱了。”
“要做他的贴身侍女,不是件容易的事,哪件饱眼要配哪项冠帽、搭哪条腰带都是规定好的。所以要慢慢训练,直到能独当一面,才能派到他身边侍候。”
“唉,从现在开始培养我,不知道会不会太晚?我也想成为他的贴身待女……”
痴痴的幻想投射在她眼瞳中反射出温柔的眸光,她时而掀掀嘴角,露出甜甜笑意,时而呵呵傻笑出声,那幸福的样子,活像个中了头奖的二愣子!
雍怡愕然回瞪她,心想,她难道不觉得自己太夸张了一点吗?堂堂一名格格居然立志成为下女?而且还要经过培养?!
不就是一些贝勒的大礼服,真有必要稀奇成这样吗?
“疯了。”他咕哝一声,一句话也没说就塞给她一件单衫。
水玲凝视手中的衣物片刻:“这是……”
“给你。”
“给我……”水玲试着理解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并将它与两人刚才的话题连结。顿时,她突然领悟,捂住自己激动的喘息声,开心地说:“歌玄贝勒的吗?雍怡,你对我真好,知道我想私藏一件他的衣物,就替我弄来一件,我好高兴啊!”
她感动得不如如何是好,喜上眉梢地站起来检视一番。
雍怡依旧沉默,支颐想,其实这是——
他的!
他不久前刚换下来的臭汗衫!
给她纯粹为了讽刺她,她要拿它当宝、要早晚三柱香膜拜都无妨,给了她就是她的,她爱怎么对它,全随她去,不过他是不会告诉她实情的。
他坏心地想。
☆☆☆
天色一暗,入夜之后,大家便早早上床睡觉去了。
身躯紧紧裹着棉被的水玲,仿佛从沾枕的那一刻起,便开始绽出不切实际的笑容。
抱着那件单衫,她脑中的思绪半刻也没停过,正闭着眼睛幻想歇直是叱咤风云的英雄人物,为了她骑着黑马仁立于战场上,即将和大恶棍决一死战。
猛吼一声,短兵相接,刀光剑影,两人杀得如火如荼。
经过一番缠斗后,歌玄终于成功击败了坏人,攻人恶棍的老巢欲将她解救出来,偏偏恶棍恶贯满盈,偷拐抢骗掳来的少女,多达一百多人。
她是邻国的公主,亦是他素未谋面的未婚妻,他一心寻她,然而要在一群人当中找到金枝玉叶的她,谈何容易?
这个时候,只有倚仗这件织功精细的单衫相认。
故事的结局是她楚楚可怜揪着单衫,站在波涛汹涌的海岸边,水灿的眼睛正淌着豆大的泪珠,不知真命天子何时出现?
然后,他出现了,对她展开强健的双臂……
他说:“水玲,我的爱妻,我来接你了。”
而她说:“歌玄,我的爱夫,我等得你好苦!”
她奔入了他的怀中,紧紧地抱住了她最爱、最爱的男人!
故事好美,不是吗?
“嘻嘻…”
水玲笑得悸动不已,又揪起单衫遮住睑。
雍怡看得大摇其头,翻着白眼转过身去说:“无知是一种幸福!”
☆☆☆
“福晋!贝勒爷!不得了了!”
“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次日的晌午,两名仆役忽然十万火急地由外头冲回来。
惊慌失措的叫声,惊动了聚在大厅中品茗的女眷们及歌玄。
而被指派到赏旭亭扫除的雍怡等人,亦被石破天惊的叫声攫去注意力,一堆人放下工作,全靠在石阑干上好奇地观望。
“大事不好?在老子的家,只有死了猪仔、鸭仔时,才叫大事不好,这亲王府难不成也死了猪仔、鸭仔?”家里靠养牲畜为生的瘦子嚷嚷说。
在旁身材较为壮硕的胖子,不耐地打了他脑门一下:“你真够呆耶!养猪、养鸭是只有咱们这种穷老百姓才干的活儿,亲王府是皇亲国戚,拿的是俸银来买你家我家的猪、鸭!”
“笨呀!”
其他人膘瘦子一眼,皆摇头地移开视线。
“那你倒说是什么大事不好?”瘦子问。
胖子语塞:“呃……这……”
“不如去看看!”雍怡正色道,给他们深不可测的一眼,抿着唇,高大的身影遂无所惧地朝大厅走去。那冷静自持、尊贵傲慢的气概,走在德高望重的亲王之家,简直像在走自家的庖房一样。
“哪来如此骄傲自大的混小子?”
“他难道忘了自己廉价仆役的身份?”
不清楚他身世背景的赌徒们,不免替他捏一把冷汗,但在一阵短暂的沉默后,仍抵不过好奇心的驱使,扫帚工具一扔全赶紧追了上去。
“你说什么?王爷被贬入狱?!”
淳福晋在听完下人禀报的噩耗后,由于打击过大,以致面色惨淡无比地颓坐在椅上。抽噎一声,便当场哭了出来——
“王爷,你究竟出了什么事?为何突然惹上牢狱之灾?你一直是安守本分地在替朝廷做事啊,王爷!”
在场的女眷见福晋泣不成声,一时间也全慌了手脚,她们心头一绞、鼻子一酸,哇地一声,一屋子女人登时哭成一团,惊人的啜泣声直要把屋顶掀了!
歌玄强忍魔音传脑,极力保持冷静地问:“你们两个快把事情讲清楚,何以我阿玛突然受到如此重的惩罚?”
仆役立刻据实以告:“听宫里当差的人说,王爷今天受皇上之邀,入宫与皇上对奕。两人一开始还有说有笑,突然话题一转,王爷谈到了一本诗集的序文,直赞扬那篇序文写得极好。”
歌玄低声问:“序文?”
两人点头如捣蒜,其中一人又接下去说:“皇上请王爷把那序文背诵出来,王爷应允,从从容容背出那篇文章,怎料念到一句什么……什么……”
“‘东有启明’!”另一人接口道。
“对,就是‘东有启明’!没想到王爷一念到这句话,皇上突然脸色大变,狠狠怒斥王爷大逆不道,背弃大清皇族的尊严,便将他打入大牢!”
淳福晋止住眼泪,着急地问:“玄儿,什么‘东有启明’?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知不知道?知道的话,倒是快说给额娘听!”
“东有启明……”
“那是一句违碍的句子!”
门外一阵低沉的嗓音响起,淳福晋循声看向来者:“雍怡?你怎么会在这儿?”
“哟?认识耶!认识耶!”雍怡身后的人讶异地交头接耳。
歌玄解释道:“我和他赌博,他输了!所以让我给领回来当仆役。他身后的那些人也是。额娘,你可别坏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他意有所指地提醒着。
“他是简亲王的二儿子,你把他赢回来当仆役?!”
淳福晋心脏差点停止跳动,她一向反对府里的人沾染赌博的恶习,而她的儿子竟然明知故犯,要命的是竟然还把同为皇亲国戚的雍怡赢回家里当下人使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