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到“好处”两个字,胖子脑袋一倾,贼兮兮地小声问:“二爷,你这话莫非意有所指,准备要给兄弟们一点好处?”
魅惑一笑,学他的动作,逼近他耳畔轻轻说了几个字。
胖子登时挑高眉头,下一步马上喜孜孜靠向瘦子,贴在他耳边嘀嘀咕咕地说:“二爷说要请咱们去喝花酒,京城最高级的妓院,孽花楼呀!”
瘦子瞪大眼,定在原地呆愣地回望胖子,胖子死命点头。
瘦子顿时眉开眼笑,飞快转头对旁边的张三传话:“二爷说要请咱们去喝花酒,京城最高级的妓院,孽花楼呀!咱们一辈子都不可能进去的地方!”
只见他话一说完,张三马上拉着李四说:“二爷说要请咱们去喝花酒,孽花楼呀,咱们一辈子都不可能进去的地方!”
“真的吗?哎呀,不得了了!二爷说要请咱们去喝花酒,孽花楼呀,咱们一辈子都不可能进去的地方!”
“天啊!二爷说要请我们去喝花酒,孽花楼呀,最高级的烟花地!不得了、不得了啊……”
“孽花楼呀!孽花楼呀!”
就这样,去孽花楼的事,一传十、十传百,口耳相传,从第一个胖子传到最后一个曾十一。曾十一抓起下一个人的耳朵就说:“不得了!不得了!二爷大人物、大手笔,说要请我们去孽花楼——”
“什么?孽什么楼?”水玲侧着耳朵,全神贯注地问。
“嗯?怎么是你啊?!”曾十一皱眉问,没趣极了,懒得理她,他转身朝大家挥手道,“好了!好了!全知道了,我们可以走了!”
“走吧!走吧!”一帮人完全当她不存在似的,有说有笑地出去。
水玲在原地不断跳跃,试着引起大家对她的注意力:“你们要去哪里?孽什么楼?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寻花问柳是男人的权利,虽然你是雍怡的准贤内助,还是在家乖乖睡觉吧!”他们哈哈笑地说,根本不甩她。
“我还不想睡,我也要去——咦?”她的眼前突然一阵黑,什么也看不见。
眨眨眼,还是看不见!
她霍地弯下一截腰杆,以极大的动作使上半身一下左一下右地摇晃起来。
“咦?咦咦?咦咦咦?”她在试试能不能摆脱黑幕的纠缠。
雍怡简直被她打败!他由眼里射出两道“拜托”的目光,收回罩住她眼部及脑门的大掌,推开她道:“够了你,滑稽死了!孽花楼是男人去的地方,不准你去,乖乖留在王府吧!”
他转身就走。
“谁说的?我要去……”
砰——
由于她硬要追上去,所以当雍怡随手关上门时,她的脸正好和门板撞在一块,顿时变成一张大肉饼。
很痛,不过更重要的是,她已经下定决心——
不给她跟,她自己去,可以了吧?
水玲继续维持肉饼脸的姿态,贴立在门前古灵精怪地想着,一点也不急着把脸从门上拔下来。
☆☆☆
孽花楼,靠近外城的一座华屋大院,天色一暗,车辆便把店门前的道路挤得水泄不通。
躲在对街骑楼下的水玲,远远地便瞧见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鸨,站在大门口挥动帕子热切地招呼宾客。
至于穿梭于她身旁的,自然就是那些富商、官老爷,以及貌美如花,一举一动直搔到男人心坎儿里的名妓姑娘们。
“男人去的地方……果然都是男人在出没。”
水玲作了个结论,然后扶了扶头上那顶稍嫌大了些的瓜皮帽,再扯了一下身上的对襟马甲,这才走出骑楼。
眼底正好瞥见有群男人正准备进孽花楼,灵机一动,她闻声不响地跟进去。
顺利过关!
老鸨压根儿没多瞧她一眼。
“哈哈……刘少爷,您真爱说笑,逗得人家笑个不停……”
“美人,只要你愿意,我随时都逗你笑……”
“傻瓜,那人家要怎么服侍您呢?”
艳妓们说罢,纤手一抬,立刻亲昵地掐了客官的鼻子一下,进而将馨香柔软的身躯送进对方的怀里。
佳丽在怀,客官魂都飞了。
这桌是如此,隔桌亦是如此,孽花楼里的姑娘,撩拨男人心思的能耐,个个都是能手。
然而水玲却看得鸡皮疙瘩掉满地,大家都是女人,看见她们出卖自己的灵魂取悦男人,她实在无法苟同。
“速速离开!”她隔着袖子猛搓手臂,以降低打心里冒上来的森凉。
此时,内院传来悠扬的胡琴声,拉弓起了几个音后,歌伶清澈嘹亮的歌声顿时随着晚风飘过来。
水玲探头探脑地张望了一会儿,便不老实地溜进内院。
内院的花厅,其实除了多两名歌伶唱歌助兴外,其男女饮酒作乐的样子,基本上与正厅是相同的。
“苏老爷,吃块鸡肉。来,我喂您!”
“好,吃鸡肉,不过你得用这樱桃小嘴儿……喂!”
“讨厌啦,死相!人家不来了!”
“哈哈……哈哈……”
水玲觉得全身都在发颤,看不下去了,她立刻掉头准备离开,但却蓦地瞥见从回廊另一头走过来的雍怡。
“糟了,是雍怡。”
她大感不妙,抬起手用袖子掩面,倏地背过身去。原本是打算神不知鬼不觉地开溜,但怎料到因为她的行迹可疑,反而引起了雍怡的注意。
他看到了她的身影,沉思了一下,便决定一探究竟,开始迈步走向她。
“雍怡,你要去哪里啊?姑娘们已经来了。”曾十一纳闷地问。他们包下的房间又不在那个方向,他上哪儿去啊?
雍怡一边追赶那个瘦小的身影,一边回答:“我好像看见水玲了。”
水玲用眼角又偷膘他一眼,痛苦地发现他真的走过来了,惨了!
此时她只能义无反顾地往前走,有多快走多快。有多远走多远,就是千千万万别让他逮到她罔顾他的命令跑来这里,不然她的下场有多惨,是可想而知的。
她匆匆找了间房间推门进去。
曾十一正色道:“怎么可能嘛!她现在八成在王府睡大头觉,难得大家都不在,没人再用大得吓死人的鼾声扰她清梦,走了啦!”
他二话不说拖住雍怡往回走。
“但是……”
“什么‘是’都好,就是别‘但是’,走吧,大伙儿等着你呢!”美酒佳肴外加歌姬弹琴助兴,迟到一分一秒都是损失。
“不是,我真的看见她了!”
“别闹了,快走吧!”
曾十一死命拖他,心想哪有男人这么固执嘛!水玲是女孩子耶,稍微用脑筋想一下也知道,她必定对这狂荡无度的地方避之惟恐不及。再说门口有老鸨和保镖看着,像她这样的良家妇女到处乱闯,他们岂会坐视不管?
“不行,我不放心……”
雍怡的声音就在门外不远处。水玲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大气不敢喘一声地直盯着房门,节节后退。
突然之间,她感觉到自己的大腿碰到了硬实的家具,她直觉反应认定那是床铺,便一屁股坐上去,但却做梦也想不到臀部会坐空,一刹那间,她骤然失去平稳往后摔去。
哗一声,整波激荡的热水猛然迎面扑来,冲击她的眼耳口鼻。
水!她掉进水里了!
慌乱之中,水玲找不到施力点,因此只能任由四面八方涌上来的热水淹没她的身体,使她无力地倒入水里,五官跟着皱成一团。
身子一直沉……一直沉……她一直等到她的手已能摸到整桶水的底部,才立时撑起身子,挣出水面。
“好难受……快没办法呼吸了……”
她浑身湿淋淋,额上那顶借来时就不合“头”的瓜皮帽,现在就像吸了过多水分的棉花一样,整个塌了下来。
棱圆顶服帖地熨在她头上,帽檐不偏不倚盖在她的眼皮前,整顶帽子就这么滑稽地包住了她半颗小脑袋瓜。
才浮出水面,她一时还搞不清楚眼前黑鸦鸦一片究竟是啥状况,顿了一下,才赫然想起是帽子在作怪,赶紧把帽子往上推。
帽子一推开,她猛然一愣,张着嘴傻在那里,呆呆瞪着眼前那雪白修长的一双腿。
她正看得出神之际,那双长腿的主人开口了:“盯了人家的腿那么久,你想干什么呢,小家伙?”
那是一阵慵懒柔腻的女音,管水玲叫“小家伙”,无疑已认定女扮男装的水玲是男的了。
水玲被这阵声音吓了一跳,吃惊地转头盯向那人。
一瞬间,首先映入水玲眼帘的,是一对妩媚、充满自信的媚眼,沿着她眉间下来,是直挺优美的鼻,然后是勾着邪美笑意的朱唇。
女子的出色风采,震得水玲屏息,张大嘴巴,久久无法反应。
女子缓缓凑近她,身下布满新鲜花瓣的洗澡水,逐随着她的每一寸移动而晃动。
水玲继续张大嘴,不得不注意到那女子未着寸缕,正浑身光滑滑地和她一起坐在澡盆中。
不晓得是哪根筋唆使,总而言之,她开始不由自主地退离她。
偏她退一寸,女子就近一寸,水玲被她逼到最后,已然毫无去路地贴在澡盆边缘,终于忐忑不安地说:“我……我现在就出去,我不是故意打扰你沐浴的,你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