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数秒钟的时间,她只瞧见一个巨大的黑影,无法看清对方的相貌,直到眼睛适应了光线,她才露出冷傲不悦的神情。
“退开,”她刁蛮道。“我的马车要过。”
“你命令我?”
浓厚的低嗓送出孤冷的问句,善褚傲然睨视着前方的花容月貌。
“凭我的马车是在大街上行驶,而你的马匹是从小巷子里冲出来,小路要让大路,你就该退开!”
她蹦地一下跳下马车,趾高气昂地瞪着他。
“若我不退呢?”
“如果我命令你退呢?”
“格格别这样,瞧他高头大马的,万一他动粗,我们铁定捞不到好处。这事还是让小朱子去处理,他至少是男人。”小丫鬟胆小怕事地说。
小朱子像被雷劈到似的,错愕道:“我处理?!”
“对,对,快去啊!”
小丫鬟不由分说的把人推出去。
小朱子在他阴冷的目光下,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你识相的话,就趁我家主子没发火前,赶紧让开。一一一、一旦她火起来,你就吃不完兜着……”
猝不及防地,一记马鞭挥了下来。
小朱子瞪眼愕然,下一秒才感受到脸颊上火腾腾的力道,然而整个人已经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一尺远的地上,震落他眼角的泪水。
宝穆见到这一幕,心跳漏了一拍。
小丫鬟难以置信地尖叫。“你这人怎么这样?说打人就打人,
简直恶劣透顶……啊——”
说时迟那时快,善褚脸上涌现煞气,举起马鞭击向小丫鬟。
这一鞭出得又快又狠,比起小朱子有过之无不及,小丫鬟躲避不及,牙齿几乎被打断,捂着嘴巴跪在地上,哭得头都抬不起来。
宝穆心疼自己的人,不住地恶骂:“瞎了你的狗眼,连我的人你都敢打?!”
“你是宗女,我不能打你,但我要你知道没有人能忤逆我。”
说罢,鞭子再起,击落在拉车的马匹后臀上,马儿随即腾脚嘶叫,发了疯似地疾驰而去,吓坏了路上行人。
“我的马!”
“驾!”
善褚以眼尾扫了她一眼,大喝一声,已然驰骋而去,扬起漫天沙尘。
宝穆气息乱了,心智恍惚,无声伫在原地呆愣良久,才霍地握紧双拳。
“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她发誓。
第二章
五日后,正是袭简亲王府与勒郡王府缔结姻亲的大喜之日。
天未破晓,袭简亲王府便已热闹烘烘,下人忙着张灯结彩,
延挂灯笼,陪嫁的喜娘、丫鬟按着名单点名,就怕漏掉,失了女方的面子。
比起院落外的一头热,百花苑的主屋反而显得格外冷清。
“格格,吃水果。”
小丫鬟切下一块果肉送到宝穆嘴边。
宝穆一张口将果肉嚼了进去,另一名丫鬟随即送上茶水,喂她润喉。好整以暇斜倚在雕花椅上的宝穆,模样像极了女皇。
至于雕工精细的凤冠霞帔,则远远搁在案上,不受器重。
宝穆埋首于文学战例,读着从古流传至今的良计妙策,小丫鬟不识字,只得好奇的问。
“格格读什么呀,这么专心?”
宝穆嘴角勾起冷冷的邪笑。“读怎么整治打你的那个刁民的良计妙策。”
打从娘胎起,就没人敢藐视她,那男子不但当街让她下不了台,甚至连她的人都敢动,这笔帐不算,她也甭混了。
“想不到格格为咱们这些贱骨头如此尽心尽力,奴婢好感动。”小丫鬟差点没感动得痛哭流涕。
“我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四处查探那名男子的身份,一旦让我找到,他加诸在我身上的羞辱、我一定加倍奉还。”她冷酷—笑。“对了,看见玉桐没?”
“没有,会不会不来了?”
“谁不来了?”
房门外传来清雅男音,宝穆倏地由椅上惊跳起来,慌忙之间撞翻了丫鬟手中的茶具,杯盘顿时摔碎一地,小丫鬟也一把挥开削了半颗的梨,霎时梨飞刀也飞。
一屋子女人像见了鬼似的四下乱窜。
门被推开,袭简亲王府嫡三子——南募(幺),潇洒地跨进房。
线条分明的鼻唇、深邃锐利的眼眸,再加上嘴角流露的淡淡笑容,使他的气韵显得格外尊贵,更衬托出他魁梧的体魄。
宝穆咬着下唇,反感的钻进被窝里。
她已经够鬼灵精怪了,但她三哥更在她之上,所以她对他特别感冒,尤其在这种非常时刻。
南募带来了一票老嬷嬷。
丫鬟一字排开,低着头禀安。“奴婢给三少爷请安。”
南募浓眉轻挑,扫了屋内一眼。“花轿快到了,你们主子呢?”
“格、格格她……她……”
“唉哟,我的肚子好疼啊!唉哟!”宝穆赖在床上,呻吟不休,揉人心肺。
丫鬟对他干笑两声,指着屏风后的床铺。“她……肚子疼。”
南募坐进雕花椅,捡起摔落在地的兵书,冷静地道:“无病呻吟,非奸即盗。出来吧!”
竟一眼就识破她的戏法!宝穆悻悻然地蹦出来。“哪有这一句!”
南募促狭一笑。“原来尚未更嫁衣呀,嬷嬷们,把她的衣服给我剥了。”
“是。”老嬷嬷齐声应道。
“咦?”宝穆脸色惨白,吓得倒退一步。“你们、你们想干什么……啊!不要!放肆!放肆!”
精明干练的老嬷嬷们,趁着宝穆破口大骂、惊声尖叫之际,不讲情面地将她拖进屏风后。
“不准碰我!走开!走开!”宝穆的咒骂声清晰骇人。“啊——谁准你脱我的衣服的?大胆!大胆!”
老嬷嬷们是经过严格训练的下人,任凭她吼得再大声,仍旧面无表情地将她剥个精光,最后再换上凤冠霞帔。
宝穆敌不过她们,已哭得一脸梨花带泪。
“三哥——你给我记着——”
“不会吧……这么恐怖?”
隔着天井,对面房舍的屋脊上,此时正有个半调子的黑衣蒙面侠蹲趴在那里掩耳发抖。
玉桐捂着耳朵、咬着唇瓣、闭着眼睛,拼命想阻绝宝穆的惨叫声。
如果……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选择,纵使宝穆说——袭简亲王府东面的围墙矮到连街上的小孩都攀得进来;园内的百树林附近人迹罕至,就算大大方方地爬墙进来也神不知鬼不觉;甚至百树林尾有棵百年老树,树梢正好衔接屋檐,大刺刺爬上屋脊都没有关系——她都不会贸然接受托付。
现在惨了,她哪有能力对付宝穆那恐怖的三哥哥?
紧掩的门扉重新推开,几个道貌岸然的嬷嬷跨出门槛依序退下,随之出现在她们身后的,便是南募。
玉桐每多打量他一眼,心脏就无力地多收缩一下。
她虽然与宝穆私交甚好,自己的姐姐玉灵亦嫁入袭简亲王府,但对这家族的其他成员,她是一个也不熟,今天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南募的庐山真面目,没想到就被他吓个半死。
怎么有人可以如此具有威胁性?
一张脸明明看似和善亲切,但眼底却又流露出强悍狂傲之气。天生面相丑恶的人,配上一副坏性子,似乎天经地义;但若是相貌堂堂,个性偏吓人,那就教人不寒而栗了。
丫鬟搀着主子,一行人红艳艳地跨出闺房,院落也适时出现一帮仆役来回穿梭帮忙——但这些人全是宝穆安排好的亲信。
玉桐心里千百万个不愿意,但事情已就绪,她不得已只得硬着头皮上。
愁闷地掩上面罩,她小心翼翼地移动身躯爬到回廊顶上,他们人就在下方。
丫鬟一直留意玉桐的行动,适时对着宝穆耳语道:“格格,好像开始行动了。”
宝穆勾起帕子轻掩唇瓣,呢喃道:“知道了,继续走,自然一点。”
“是……”
宝穆才和丫鬟说完话,不料回头就看见一根绳子明日张胆地从廊檐上抛甩下来,接着只见玉桐像只猴子似的攀着绳子滑下来,她那慢吞吞的模样,别说像云燕子了,简直像条猪。
宝穆哑口无言,周遭的下人们也跟着傻眼。
所幸她机灵,见走在前头的南募尚未察觉,飞快使了下眼色,她的亲信立即一拥而上,丫鬟们尖声大叫。“啊——”
“咦?啊……”
玉桐腿都没站稳,转眼之间,宝穆一个顺势猝然自行扑向她胸前,抓住她的左手臂,再暗递给她一把刀,让她顺利挟持自己。
“刺客——有刺客”
宝穆的众亲信们个个面露惊恐之色,演技精湛地围住她们。
“宝穆!”南募猛然回头,也惊于眼前这一幕。“你是什么人?”他扬声逼问,气势凶腾。
“我……我……”
玉桐不自觉倒退,两腿发软。
“压低你女孩子的嗓音,叫他不要过来,刀剑无眼,小心我的小命。”硬挤在她手臂内的宝穆,轻声细语地在她耳边嘟嚷。
“不、不要过来!”玉桐照本宣科,发出低沉嗓音。“刀剑无眼,小心我的……呃,不是,是她的小命!”
宝穆入戏三分,暗中捉住她的手将刀刃往自己的颈部压,恐吓南募。
南慕跨近一步,沉声警告道:“不准乱来,否则你会后悔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