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只有西凰贝勒可以转移他的注意力。
“对,对,贝勒爷,老夫疏于款待,失礼了。”宋大人急急忙忙请西凰上座。“玉桐,快去准备最好的茶点。”
“好……”
玉桐临走前看了玉灵一眼,祈祷她别为逞一时口快,再把爹惹火了。
“贝勒爷,您放心,无论如何下官一定会聘请最好的大夫为您医治。”宋大人恭谨地说。“明天起,我就派人打探良医,绝对不会延误您的病情。”
西凰依旧笑而不答。
一时间,看得宋大人不禁悲从中来。“好好一个人,怎么会变成这样?倘若您一直这样下去,大好前程岂不白白断送在我宋家手里?我要怎么还人家一个英勇神武的西凰贝勒?只怕做牛做马都无从弥补!”
听着父亲的话,玉灵照旧文风不动地站在一边冷瞪西凰,她决定不再费力说服大家相信她的话了,反正总有办法让他露出马脚。
“爹,茶点来了!”
玉桐的声音传来,殷勤地端来了点心。
“太好了,贝勒爷,您一定要多吃点,才有体力!玉桐,快送过来。”
“来了。”
玉桐急急忙忙跨进大厅。
一个念头闪过,玉灵纤指快如闪电夹起一碗热茶,忽往西凰水平掷出。带着一个狡黠的笑容,她心想,要你的谎言不攻自破!
她深信这茶一旦抛出,西凰一定会反射性的接下。
只要他一出手,究竟在耍什么伎俩,很快便昭然若揭。
玉桐一双大而圆的瞳子惊讶地瞠大,视线随着茶杯落到西凰的脸上。
“啊!”
她惊抽一口气,闭眼不敢看,等她再睁开时,茶已砸在西凰脸上,茶杯不偏不倚反扣在他头顶,茶水不用说也知道……
由上而下浇了他一身。
这种时候,他还是笑。
宋大人吓得心脏都快停了,颤抖地问:“玉灵,你、你这是在干么?他是贝勒爷耶!”
玉灵脸色僵凝,没料到他伪装的工夫竟做到这种地步!
“姊姊?!”
玉桐也惊吓不小,想也没想到姊姊会来这一招,连忙拿帕子手忙脚乱为西凰擦拭。
西凰乖乖地让她擦,笑容不减。
宋大人两眼充满血丝地怒视自己女儿乱无章法的举止,一想到贵为人臣之尊的西凰贝勒,竟被自个儿的女儿如此刻薄对待,一时之间,他不禁怒火中烧,一阵狂吼,猝然震动整间偌大厅堂──
“你这孩子,我平常是怎么教你的?你不仅不把我放在眼里,竟连宗室贵族一概放肆!再这样让你嚣张下去,怎么得了?你听着,今晚,你去祠堂给我跪在列祖列宗牌位前忏悔,半步都不准离开!”
“姊姊,你这是何苦嘛!”
西凰挑起两道浓眉,笑眼端视着玉灵,看到她作茧自缚、自作自受,虽然有点于心不忍,不过……
他爱莫能助!
幽白的月色映在树梢间。
宋府的人都睡了,就连守门的仆役,也倚着大门睡得梦呓连连。
在这样静穆的深夜里,唯独祠堂依旧燃放着几盏蜡烛,柔化了肃穆的摆设,玉灵就跪在神桌前接受惩罚。
接近子夜时分,长廊上传来一阵细挪轻盈的脚步声,将她从冥想唤回现实。她一听就知道,来人是玉桐。
没多久,一件披风搭上她肩膀。
“晚上天气凉,回房时你披着走。”
“谢谢。”
“亲姊妹说什么谢?”玉桐柔和地说,跟在她身旁矮下身子,笑容可掬。“说起来,我真弄不懂你,你明明不是执拗、不明事理的人,为什么一碰到西凰贝勒就全走了样?”
“我跟他一生下来就有仇。”谈起他,她绝没好话。
直到这时候,玉灵才让自己的跪姿稍微软化,不再直挺挺地立跪在红跪垫上。
“没有人天生下来就跟人结仇的。”
“也许我就是。”
“胡说!”她了解玉灵不但个性硬、嘴更硬。“姊姊,在寿月山庄的厢房里,你……是不是受到什么惊吓?”玉桐小心翼翼地问。
回想起来,当时玉灵莫名其妙绷得跟块石头似的,慌了阵脚、万分狼狈地逃离寿月山庄,一路惊魂未定。
然后,她就突然敌视起西凰贝勒,一路演变成现在这样的结果。
“他──”玉灵欲言又止。“没什么!反正他在装神弄鬼。”
“爹火大了,明天起,我看你的态度还是收敛点好。既然西凰贝勒留在宋府养伤已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你姑且接受,别再妄想撵他走,最后反而害了自己。”
“办不到!”她不悦的情绪马上跳出来。
“已由不得你了!老福晋指名要你还她一个完好如初的孙子,你和他恐怕有得磨了。”
玉灵一听,更是愠怒地蹙紧眉心。
瞧她这样,玉桐心惊,就怕玉灵又想法子要整西凰。
“高兴点,姊姊!不然你这么想好了,西凰贝勒毕竟是集富贵荣华于一身的皇亲国戚,讨好他……势必对爹的仕途有帮助!”她假意兴高采烈地说,努力美化整件事。
“你累了,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玉灵霍然起身将她往外推。
“不……不喜欢这个想法的话,我还有别的!你听听看这个怎么样?治好他之后,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也许从此爱上你!那么你就有个好归宿,还是个贝勒爷的福晋!”
砰──门让玉灵一把给关上。
“姊姊……”
玉桐低声轻唤,可怜兮兮地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不得其门而入,最后只好摸摸鼻子落寞地走了。
梁上君子露出一抹笑意,喃喃自语道:“做我的福晋有什么不好?”
“喀”!他太大意了,脚下一个不小心,踩碎了一块瓦砾。
细微声响赫然传进玉灵耳里。“谁!”
她冲到墙边取下原本用来装饰的剑,开门便冲出去。
“谁在屋顶上?!”
西凰藏身在暗处,屏息以待。首先,他并不想节外生枝,因为若正面与她冲突,惊动了其他人,届时对他只有坏处没有好处;再者,他是来找菩萨像下落的,并不是来陪她玩游戏的。
不过,这丫头也真厉害,稍微一点声响,就让她嗅出不对劲。他不禁暗暗赞赏她。
“出来吧,你已经泄漏行踪,躲不了了!”
她全身充满火烈的气息,扬声间已抽出佩剑,对着缩头缩尾的身影释放出浓浓的敌意。
一副他再不出来,她就上去逮人的模样!
没办法了,西凰摸摸鼻子,主动现身。
罢了!反正他有备而来,黑衣黑裤、再加黑色面罩,不怕她认出他。
“你是谁?”玉灵戒备地凝视着他。
高高耸立在屋脊上的西凰,对她微微一笑。“贼!”
“贼?你偷了宋府什么?聪明的话,就交出来,别逼我出手。”
西凰懒洋洋地咧嘴。“你不是我的对手,乖乖回去睡觉吧!”
竟敢瞧不起人?!玉灵怒目瞪着他。“哼!不试试怎么知道!”
“恕不奉陪。”
西凰不想恋战,退后一步,转眼间消失在屋脊的另一边。
“东西不交出来,休想逃!”
玉灵才不放弃,跨开步伐,开始追逐狂奔。
整座宋府建造在高大的红围墙之中,府邸布局简单清幽,院落内的造园设计优美舒适,因此到处枝影摇曳,波光汀滢。
玉灵与黑衣人分别以迅如闪电的速度,穿梭在假山造石、曲径回绕的园林间,比的是谁的武功底子深、谁的动作快,更比谁的耐性高。
若不是她个性好强,依她的速度,早该放弃认输了。
两人间的距离越拉越大,此时,他蹬上通往府外街上的墙垣,一个流畅的转身,成功逃出宋府的腹地。
玉灵没办法像他一样飞檐走壁,只好推开侧门,竭力继续追。
她的鞋底踩在路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她追着他旋过一个街角,突然之间,见到他立在那头等她。
玉灵煞住脚步,气喘如牛地瞪着他。
西凰揶揄地吐出几个字。“真是锲而不舍的女人。”
玉灵不断喘息。“在宋府偷的东西,还来!”
西凰一迳地笑,心想若是否认偷东西,几乎就不像贼了,他索性不正面回应。“看来,不陪你过两招是不行了。”
玉灵继续大口大口吸着气,表面上看去,她像完全乱了气脉,实际上她却在冷静地评估从何着手,一锁定目标,她马上挥剑出手。“掀了你的面罩,看你怎么大放厥辞!”
两人立刻打了起来。
“好剑法!”
他游刃有余的模样,使他的赞美成了一种讽刺。
玉灵一下子就被激怒了,然而她一再攻击,却一再输。
西凰见有机可乘,右掌猛出,霍然击了玉灵左膀一掌,当场将她震开。
玉灵退了数步,索性生气地把剑丢掉,直接赤手空拳和他对打。
再战,再输。
玉灵根本拿他没办法,别说想揪掉他脸上的黑巾了,她连碰到他脸庞的机会都没有。
经过一段冗长、一面倒的打斗之后,西凰服了她。
注视着她那张顽固的容颜,他莞尔地笑出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