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死,她也要死得明明白白……娄慧轩视死如归地想。
那长得像「杀人犯」的家伙,利用身材的优势居高临下,用一双凶恶的眼神瞪着她 ,她的恐惧已到达极限,干脆豁了出去。正所谓:「杀人不过头落地」,生命宝贵,尊 严更是无价。想到此,她的骄傲又抬头了。
她以极端厌恶的眼神瞪着他,先发制人地率先发难——「你有没有一点道德心?在 巷道里飞车狂奔,只顾自己,丝毫没有考虑到别人,瞧你把我害成这副德行!」她指着 自己被污水泥泞溅湿的一身。
「哇——你这个女人还真『恰』,竟敢恶人先告状?」小陈粗鲁地啐了一口痰。「 你拿那甚么……该死的东西,打破我们老板的眼镜,而且还敲中我的头!」他轻按自己 徽肿的脑袋,火气不觉更大了,说到最后,几乎是用吼的。
娄慧轩不准自己退缩,以同等的怒火反唇相稽:「你活该!你那一点点痛楚算甚么 ?我毁的是一套衣服,一套价值五、六千块的衣服!」她强忍住脱下另一只鞋狠狠敲他 一记的冲动。
小陈眼睛斜睨着她,粗声反驳:「是你自己要站在那里,关我甚么事?地上有积水 ,又关我甚么事?自己『笨桶】闪不过,怪谁?你最好乖乖的跟我,还有我的老板道歉 ,而且要负责赔偿一副眼镜给我的老板,听到没有,至于你打伤我的事,我就大人大量 ,不跟你计较了。」
小陈自以为宽大为怀的那副嘴脸,将娄慧轩呕得差点吐血。「你竟敢向我索赔?那 么谁赔我这套衣服?」对付他这种不讲道理的莽夫,她只有以强悍的态度还以颜色。「 我告诉你,我爱丢甚么东西是我的自由,正巧砸坏你老板的眼镜,那不关我的事;又正 巧敲中你那装满浆糊的蠢脑袋,那是你活该!」
她突然感谢起萝莉,要不是平时跟她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哪能练就成今日 这种灵敏的反应和这么伶俐清晰的口齿?她真想为自己勇于对抗恶势力的英勇行径喝采 !
「你这个『恰查某』,不想活了是不是?有胆敢骂我?不要以为你是『查某』,我 就不敢把你怎么样!」小陈恶声恶气地一步一步逼近她,一急,他的台语连串地说出来 。
娄慧轩连退了两步,她的心又开始狂跳,但却嘴硬地不肯示弱。「你敢怎么样?难 不成想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这里可是有法治的地方,你真的无法无天地想向警察挑战 吗?」她颤抖的嗓音,完全透露出心中强烈的恐惧。
「警察才没空管这种芝麻绿豆的小事,我揍你一拳,就够你黏在墙壁上睡三天,少 说也要痛上三、五个月,而我最多不过在警察局里窝一晚上而已,有甚么大不了?警察 局我常去,简直就像我家厨房一样。」他夸张地胡盖,带点得意地虚张声势。
这个子娇小却睥气火爆的女人实在需要人好好教训一顿,但小陈并不准备为她打破 自己不打女人的原则,但也不想放弃吓她的乐趣。
他故意一脸凶恶地继续朝她逼近,摩拳擦掌地作势要打她,猛然扬起大手——「啊 ——」
他的拳头还没落下,娄慧轩令人头皮发麻的尖叫声已冲口而出,小陈反而被她震退 了好几步。她那尖锐高频率的嗓音回荡在他耳际,压迫着他脆弱的耳膜,使他双耳充斥 着「吱吱」的响声……小陈叫苦连天,掏掏可怜的耳朵,终于相信布袋戏里的「魔音传 脑」是真有其事,这小女人肯定是这功夫的开山祖师。
「小姐,没事的。」
一句温柔至极的轻呼,有效地抚慰了娄慧轩疯狂的恐惧。她暗暗感谢老天爷的帮忙 ,终于有人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刚才她还在埋怨那几个路过的行人,一见那流氓魁 梧的体格,别提甚么仗义直言,连驻足围观的勇气都没有。终于,老天垂怜,她的救星 出现了!
「先生,请你评评理。」她循声转向来人,突然打住话,脑中顿时一片空白,忘了 她一身的狼狈,忘了那流氓正虎视眈眈地瞪着她……她甚么都忘了,只记得眼前那英姿 焕发、潇洒自若的男人,他是她生平见过最英浚出色的男人。
怎么可能有人长得如此之帅?他的五官像用雕刻刀一寸寸、仔仔细细地精雕细琢而 成,她几乎将他幻想成是从天而降,希腊神话里的太阳神阿波罗,高大、俊美、威武的 模样,令人甘愿永远臣眼在他怀抱里。
她知道在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候,自己有这种反应是很离谱,也很可笑,更不够矜持 ,但她就是无法自拔地将眼光胶着在他身上。
骆奕那一向冷峻严肃的脸完全软化了,嘴角异常闪动着惑人的笑容,一双深不见底 的双眼中,更流露出温柔的眸光。
他不确知自己为甚么笑?平时的他是非常难以取悦的。或许,是她在面对像山一般 堵在自己跟前,并且一脸凶相的小陈时,心里明明非常害怕,却丝毫不肯退却的勇气令 他激赏吧;也或许,是她在尖叫前摀住自己双耳,自然流露出的可爱举动令他动容吧!
她显然相当擅用属于女人的武器。足以震破别人耳膜的尖叫和足以敲破别人脑袋的 高跟鞋,都让男人不知该不该对她生气。
眼前的小女人并没有倾城倾国的美貌,也不是能引发男人保护欲望的楚楚可怜的娇 弱女子,但她却完完全全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他并没有忽略她因小陈的鲁莽,而被污水溅得一身湿的狼狈模样,但那并无损她自 然散发出的魅力和那特殊的气质。他喜欢她白里透红的健康肤色,不像时下一些爱漂亮 的女人,不肯晒太阳,执意保持那种面无血色的惨白;还有那双灵动的眸子,他从来没 有见过如此明亮的一双眸子,透露出坦率、纯真,毫不造作地直视着人;还有她的唇, 无论是方才生气地噘着嘴,或是现在因为呆怔而微微轻启的模样,都是那么的性感—— 他发现她拥有天生适合接吻的双唇。
当然,他更欣赏她的骄傲和勇气。
时间彷佛停止了,他们两人专注地互相凝视着彼此,无形的情愫牵引着两颗心。
「老板。」小陈不识相地打破这两人之间神奇的一刻,大剌剌地道:「这女人死鸭 子嘴硬,不肯道歉,还凶巴巴的骂人!」
老板?小陈的一句话,彻底粉碎了娄慧轩编织出来的梦幻。去他的太阳神!去他的 阿波罗再世!原来这个让她像傻瓜似地痴痴凝望的家伙,就是将她害得如此惨的元凶, 真正的罪魁祸首!
「你分明是做贼的喊抓贼,竟然反过来指控我?」娄慧轩乍然见到他时,飞上俏脸 的红晕,此刻变得更红了,但她不再是因为害羞,而是气愤。她凶巴巴地瞪着骆奕。「 你让你那可恶的司机把我害成这副德性,你身为老板,打算怎么办?」
「我愿意负起赔偿的责任。」不顾一旁的小陈不满的鼓噪,骆奕彬彬有礼地温声询 问:「这样可以吗?你希望我如何赔偿?或者该赔多少钱?」
「这不是赔不赔钱的问题,你懂不懂?」不管公不公平,娄慧轩执意将所有过失归 咎在那英浚的男人身上。「我要的是一个公道,争的是一个『理』字。你们冒失在先, 无理在后,盛气凌人地不把别人看在眼里,别以为女人就好欺负!」
「我绝不敢认为你好欺负。」他眼里闪着打趣的光芒,他很少见到这么勇敢而火爆 的女人,不由得欣赏起她来了。「你不希望我以金钱陪偿,那么又该怎么办呢?」
是啊,她反问着自己:现在怎么办?接受他金钱的赔偿,会贬损自个的人格,也会 让他把自己看成是一个嗜钱如命、趁机敲诈的女人。当然,他怎么想,对她一点也不重 要,她才不稀罕他的钱。那到底她该怎么了结这件纠纷?总不能幼稚地以牙还牙,也泼 他一身脏水吧?即使如此,也丝毫无损他的英气……「算了吧!」他显然比他那可恶的 司机讲理许多,令她的怒气清了大半。「我只希望你能记取今天的教训,以后稍微尊重 一下别人。」
「就这样?」他一脸不满足的模样,再问一次:「真的不要我赔偿?」
她以怪异的眼神瞟了他一眼,心想:难不成他希望她继续纠缠不休?不可能吧,哪 有人得了便宜还不领情?
「不需要。」她说完,倨傲地想转身离开,但他懒洋洋却又认真的嗓音自她身后唤 住她。
「小姐。」骆奕的脸上仍带着迷人的徽笑,却一字一字、清清楚楚地说出他令人惊 讶的要求。「虽然你决定息事宁人,我却不愿意。你执意拒绝我真心的补偿,我却希望 你负起砸坏我眼镜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