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凝视着舒妤柔美的容颜,虽然她温柔的双眸充满抚慰,但他仍然摆脱不了心中冰冷的恐惧,以及深沉的痛苦回忆。『还有更惨的!他的妻子因他一时的颓丧而放弃了他,她拋夫弃子投向别人的怀抱而一走了之。妳知道吗?这个爱昼成痴、把绘画当成生命的男人最后的下场是什幺』』他拋下两个年幼的孩子,懦弱的选择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
『天啊!想必你们和他一定非常亲近过,不然不会带给你这幺大的痛苦和阴影。』即使已经事隔多年,即使那是发生在与她完全不相干的人的身上,舒妤善良的心,已因这场人间悲剧而纠结成一团。
『他对我们兄弟而言,就好象是---第一个父亲;他从小抱着我们兄弟俩长大。』他并不想一直沉缅在痛苦和恐惧之中,但这点点滴滴的记忆却有如鬼魅般紧追着他不放。
『舒妤。绍熙是我唯一的弟弟,我无法眼看着他也走上这条不归路。我宁愿他只是个平凡的人,而不是什幺天赋异禀的大画家!我也不要他把绘画当成是自己的生命,一旦希望破灭,而他却无力承受结果时,他一定也会走上毁灭之途的!』
『他不会的!』绍亭眼中强烈的慌乱令她心疼,舒妤渴望能褪去他嘴角、眉梢自然流露出的愁云。『同样一条路,不同的两个人就能走出完全不同的结果来,这道理你一定也明白。绍亭,你只是太爱绍熙了,是你对他太过的保护而使你挣脱不了自己的心结。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绘画并不绝对甘给人们带来厄运。』
『我只是极力想避免即将会发生的一切,我不想让绍熙冒险,让他重蹈我父亲
朋友的覆辙。』舒妤的话,他完全明白,但要他跨越心中的障碍却绝非易事。
『绍亭,我知道你非常疼爱绍熙,但绍照说对了一件事,你不能奢望他会一辈子走你为他铺设好的路;他已经长大了,而且是个很有主见的男人;再则,如果放弃绘画真的使他无法再快乐起来,我相信这也绝不会是你乐于见到的结果,不是吗?』
『舒妤,我究竟该怎幺做?』完全失去了往昔的果断和理智,他像个迷途的羔羊般,渴望着他人的引领。
『绍亭,绍熙绝不会走上和你父亲那位朋友同样的绝路。』她再次保证,轻柔的语调充满了令人信服的魅力。『因为他有你!绍熙幸运的拥有你这个永远不会放叶他的大哥,不是吗?』
绍亭深思着她的话,一抹内疚逐渐取代了原本的伤心;他一直责怪绍熙一意孤行,太令他失望,却忘了。或许绍熙也正因为自己的顽固不通而深觉被遗弃!
『绍亭,你现在只有两条路可走,第一是继续因于自己的心结,顽固的坚持己见;那幺,绍熙很可能就会更加执拗、更加偏激的将自己孤独的囚在一个小框框里。第一,你可以放松自己,像以往一般的支持他,当他迷惘困惑时,再将他导向正确的方向,让他免于因一时的受挫、失意而走上毁灭之途。』
奇迹般的,舒妤身上散发出的光芒驱散了连日来笼罩在他心头上的迷雾,恐惧和痛苦的回忆也犹如春阳融雪般渐渐的化去,一颗冰冷的心也终于再度感受到温暖和希望的热力。
『我想,我终于知道该怎幺做了!谢谢妳,舒妤。』他深遂的双眸中流转着万般柔情。『妳改变了我的生命!遇见妳之前,我总强迫自己独力背负起所有的苦恼和问题;但现在不一样了,有妳在,我忽然觉得有了支柱,我知道我将不再孤单因为有妳能分担我的苦楚和烦忧。这种感觉太美妙了!舒妤,这辈子我再也少不了妳。我无法想象,没有妳的日子我将如何过下去。』
他深情的告白,温暖了她的心窝;舒妤雪白的双颊染上嫣红的云彩。『你只有一个方法能将我永远绑在你身旁……』
她话中的允诺教绍亭绽开明朗的笑容,彷佛他拥有了全世界。『我要尽快登门拜访伯父母,让他们接纳我;我总不能在头次见面时,就贸然提出求亲的要求,他们会吓坏的!』
『他们会乐于见到你的!』她灿若星辰的双眸,邀他向天许诺亘古不变的盟约。
第七章
当徐绍亭见到舒妤母亲的第一眼时,整个人就如遭电击般根本无法动弹。他突然陷 入一种飘忽的空茫中,紧张激动得几乎要屏住了呼吸,只隐隐感到自己的心跳急剧得宛 如随时会破胸而出,他的变腿则沉重如铅般,丝毫无法移动。
不可能!天底下绝不可能会有如此巧合的事---他一再这么说服自己;但心中却暗 暗知道这是个事实,如此残酷的事实竟发生在他和舒妤的身上……即使近一十年不曾与 她见过面,但绍亭仍能一眼就将她认出来;毕竟邱欣苹是生他的女人,他不可能连亲生 母亲都认错。
绍亭原本是满怀赤诚和希望,如今胸臆却冷得有如冰冻千年的霜雪。显然的,优渥 富庶的生活在她的脸上,有效的阻止了无情岁月的入侵,她甚至比十多年前更为迷人! 除了依然美丽的容颜外,她还多了一份成熟的韵味;她脸上依然带着记忆中那抹惯有的 温柔笑意,但此刻,这笑意是他心底的痛,因为这笑容早已不属于他。
邱欣苹脸上的笑容也倏然消逝。站在她眼前的这位年轻男子,异样的眼神撼动了她 的心弦,也勾起了深埋在她心底深处的记忆---那段她一直刻意遗忘的记忆。
她的眼神在他刚毅的脸庞上浚巡,她的脸色随着每一个眼神的落脚处而无法自制的 愈见苍白。事实上,不只是牠的眼神。还有他的脸形,以及紧抿成一线的唇,甚至眉宇 之间的神韵,在在给予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如果时光倒流,她会以为站在眼前的 男人,就是她曾倾心爱过的陈鸿圣---那个她早已离异且逝世多年的前夫。
『放轻松点!年轻人!来我们家可不比参加国庆阅兵,不需要这么拘谨严肃。
瞧你!站得直挺挺的,好象是军队行进的标兵,』开朗、风趣的舒父用幽默打破了 这股暗潮汹涌的波涛。
舒妤误将他的异样当成是紧张,对他绽开一个充满鼓舞和支持的笑容。
『我爸、妈都是非常好相处的人,对吧?』
『我应该早点来探望伯父和---伯母的。』他小心翼翼的维持着伪装的平静:实际 上,他的一颗心早就如翻腾不止的巨浪,使他的意志飘摇不定。
舒博文缓缓抽着烟,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我也一直在等这一刻:我记得和你第 一次碰面是在医院里,你弟弟浑身是伤,那种情况下我无法跟你妤妤聊聊;不过说真的 ,那时候我就感觉得出来,我们小妤对你可是特别不一样哦!』
舒妤没有否认,只是含羞带性的露出笑靥。
『你有一个弟弟?』邱欣苹无法自制地直盯着他看。『还有没有别的兄弟姊妹?』
他摇头、苦笑。『我就只有一个弟弟!』
『你父母---从事什么工作?』她语带试探。
『他们在阿里山上拥有一间小小的旅馆。』他费力压抑心中的冲动;如果他揭穿一 切,她将如何自处?他真的很想知道,但他终究没有付诸行动。
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那么你从小就在阿里山上长大的?』
『不!』他突然很想笑;她眼中那抹掩不住的复杂情绪令他感到些许满意。他突然 完全平静下来,而且极有信心能演好这场戏。『八岁以前住台北,我还有非常深刻的印 象,那时我家就住在圆环附近的一个老旧戏院的巷子底。』
牠的眼中再度升起更甚于方才的慌乱。
徐绍亭的双眸中则闪动着嘲讽的笑意:她攀权附贵为的就是摆脱那个贫困的地方, 但却永远抹煞不了她卑微的出处。
『什么戏院?』邱欣苹紧张得捏红了自己的双手。
『记不起来了!』他直直看进她的眼底深处,难掩一丝挑衅的问:『伯母对那附近 很熟悉吗?或者,您也在那附近住过?』
『不!』她回答得太急、太快,不自在的回避他那双令人不安的炯炯黑眸。
徐绍亭忍不住笑了起来。邱欣苹明显的惶恐令他满足到了极得点﹐一股报复的快感 充斥他整个胸腔;他知道自己这种心态并不厚道,而且极不健康,但此刻的他根本无法 克制那个深埋在心底的邪恶精灵。既然她狠得下心拋夫弃子,就活该承受良心的折磨』 』如果她还有『心』的话。
他诡异的笑容令她如坐针毡。那是礼貌的笑容吗?不,那不是:徐绍亭的这种笑容 益发像他』』陈鸿圣,他总会在捉弄人或打败别人的时候,露出这种略带邪气的英俊笑 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