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无忌猛然收势,剑尖发出嘶地一声,正巧抵在他额间。
“柔儿都已经想自戕了,你以为你还能控制我们多久?”锐利的剑尖划破刘明蝠的肌肤,破出一朵血花。
“控制多久?”刘明蝠鲜红的唇,与额上鲜血相衬之下,诡魅异常。“柔儿想自戕,不过你却舍不得她死,不是吗?所以义父好心催眠柔儿,往后只要柔儿一有轻生念头,便会先对你动杀意。”
“你!”剑身一晃,又往刘明蝠的额上没人些许。
欧阳无忌瞪着他有恃无恐的双眼,抓住剑柄的手不停颤抖着--
天知道他要花上多大的力气,才能阻止自己别一剑毙了这魔头的命!
“你该感谢义父才是,毕竟柔儿再也不会让你提、心吊胆了。”刘明蝠伸手格开出云剑,若无其事地看着脸色铁青的他。
“感谢你什么?感谢你让我们生不如死吗?”欧阳无忌咆哮着,手臂肌肉坚硬地偾起。
刘宛柔痛苦地低嚎一声。
他立刻丢下长剑,盘腿坐于地面,以便她能安稳地靠在他的胸前。
不甘心哪,总有一天,他会将刘明蝠碎尸万段的!
“小俩口看来甜蜜得紧嘛,哪来的生不如死?若当真生不如死,那就去死啊!义父会请来高僧为你们超度诵经的!”
刘明蝠长袖一甩,转身离开。
“慢着。”欧阳无忌低喝一声。“你要熊祥拿给我的请帖是怎么回事?”
“你不提,我倒忘了这事。”刘明蝠的眼眸闪着阴谋亮光。“那张请帖是‘青龙’少当家发来的,广邀几位江湖上举足轻重的人士,你去评估一下那些人的分量。另外,还有一事,武林大会即将召开,我要你拿下盟主一位。”
“难怪你又对柔儿施了幻术。”欧阳无忌冷笑着抱紧她。柔儿的命早在刘明蝠发现他的价值时,就不再属于她自己。“先把柔儿未来数月的解药交出来,我不想让她多挨皮肉之痛。”
“柔儿总还要待在我身边,解药随时可取。”
“你该知道盟主一位,不单只靠拳脚功夫--贯石帮的沉拓野实力虽与我在伯仲之间,然则即便我们两人打成平手,投票定夺胜负的九位长老也定然不会把盟主之位交给‘滔天帮’。”欧阳无忌说道。
“关于九位长老一事,义父在此先告诉你一桩喜讯--我升官了。司农寺御史一职所能掌握的人脉、钱脉甚广,义父我早已不是昔日吴下阿蒙。”刘明蝠拊着长髯,神态愉悦。
“你还不够有权势吗?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朝中几位大官一如柔儿,同样受了蛊毒之侵,为刘明蝠所控制。
“我要--天下。”他志得意满地说道。
“痴人说梦。”
欧阳无忌脸色一变,万万没想到刘明蝠竟野心“滔天”啊!
“义父今日心情大好,就不妨和你细说从前一番。你可听闻前朝炀帝背上有黑色羽翼一事?我自小梦中便常出现奢靡宫廷之境--我本是外族一巫师之子,又哪来那此一记忆?直到我听闻中原人传说炀市生前藏宝一事,方知我的前世今生宿命。我费心打探消息,布局多年才取得藏宝图及出云剑,虽然宝藏数目未尽如人意,‘水中月’今日规模倒也全靠那几箱黄金而起。”
“你不会成功的。数十年来,或偶有天灾,然则政治清明、国威昌盛,百姓直称天朝。无人愿意放弃这样的好日子,改朝换代。”欧阳无忌瞪着他。
“百姓之事与我何干?义父言尽于此,若你取得盟主一位,义父便撤去柔儿身上的幻术,并为你们办上一场隆重的婚事。”
“不劳费心。”刘明蝠当他是三岁孩童那么好哄骗吗?
“不知感恩的孩子。”刘明蝠摇头叹息,兴致极好地踏着月色离开。
他的大业已具雏形,“滔天帮”的声势惊人,“水中月”也屡获大笔利益,“滔天酒肆”更是办得有声有色,加上任职司农寺御史之后,在谷物运输所得到的权势亦是惊人。
他,事事如意啊!
“无忌大哥……”刘宛柔低吟一声。
欧阳无忌揽紧她的肩膀,低头看着她。
好一会儿后,她才睁开眼。
“伤口还痛吗?”手掌覆在她心口上,那红褐色的血渍看得他一阵心绞。
“我……我……”她说不出话,只是哽咽。
“妳怎么忍心拋下我一人!”
欧阳无忌怒红了脸,眼珠子似要爆出眼眶般瞪着她。“把自己给了我,然后就不负责任地一走了之,妳是要让我恨妳一辈子吗?”
一看到她平安醒来,怒气来得又凶又急。
攫住她的臂膀,他发现自己竟连呼吸都在颤抖。
他害怕自己的害怕,转身跃人溪水之中,让冰凉的溪水镇定他的神志。
“大哥……无忌大哥……我知道错了……”刘宛柔看着他的背影,声声呼唤却始终得不到响应。
她慌了,撑着虚弱的身子朝溪水前进。
白细裸足才踩入水中,整个人就猛打了一阵寒颤。
“别过来!”他回头粗吼一声,黑发上的水珠湿了脸面。
“你不理我……”她低喃着,又向前踩了一步,嘴唇冻成青紫。
“妳都能狠下心想离我而去,我何必再招惹妳,徒增伤心!”他咬牙切齿地说道。
“无忌大哥……”温热泪珠滚落眼眶,为身子添了几许温暖。
方才他转身的那一刻,她以为自己的心要碎了。那么当他见到她自戕的那一刻,又是如何的焦急痛心啊。
他必然是因为气恼不已,才会一掌打昏了她吧。
“大哥……柔儿知道错了……”适逢蛊毒发作之日,原就虚弱的身子哪堪这番折腾,她双膝一软,整个人直挺挺地跌往溪里。
一双大掌牢牢扶住她即将滑人溪中的娇躯。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紧紧地勾住他的颈子。
“……我不会再离开你了……别拋下我……”她抖栗着身子,小脸埋在他的颈间。
“我该拿妳如何是好?”
欧阳无忌低望着那瑟缩胸前的人儿,粗犷的面容愤怒无比却又无奈万分。
他不是没动过离开的念头,只是不知道一个人该如何无心而活?
“我不想你因为我而被刘明蝠利用,你应该有更好的人生。”她仰起泪涟涟的小脸看他。
他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对她铁不下心。
“没有妳的人生,绝对不会更好。”他粗声说道。
蓦地,刘宛柔揪住胸口,用力地喘着气。
“怎么了?伤口又痛了吗?妳不该下水的!我们回去敷药!”迭声问句还没落地,欧阳无忌就已打横抱起她离开溪边。
“我没事的……”她抚摸着他的脸颊。
“没事会胸口痛?”他心知她是在安慰自己,脚下轻功未停。
林风如刀地刮在脸颊上,欧阳无忌一脚踹开房门,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床榻上。刘宛柔凝视他,由着他卸去她一身湿衣,咬着唇忍受上药时的抽疼,握着他的手怎么也不肯放。
“我们还要过这样的日子多久?”她将脸偎入他的掌间,寻求温暖。“我也是人,我何尝想踩在别人的血泊里!我怕听见刀子插人人体时的撕裂声,我怕睡梦中那些总要向我索命的长舌鬼啊!”她止不住身子的颤抖,只得牢牢抱着他的手臂。
“我不要……不要……”
“没事了、没事了。”欧阳无忌把脸埋入她的发间。
“大哥一定觉得我傻气。”她疲累地闭上眼,偎在他的胸前。
“我何尝不怕呢。我只是不敢想啊……”他苦笑,拍抚着她的背。“我只能告诉自己那些人罪有应得,却不敢去想那些被无辜连累的人。”
“我们离开,好不好?”刘宛柔突然坐起身,兴奋地抓着他的衣衫。
“傻话,妳的蛊毒还没解之前,我们哪里也不去。”欧阳无忌狠下心,敲碎她的美梦。
她脸色陡然一黯,澄亮的眼发出厉光,像极老虎负伤反噬的凄痛。
“哪里都不去!我难道要在这样的水深火热之中被折磨一辈子?”刘宛柔忽而狠狠推开他,狂乱嘶吼着。
“柔儿,听我说……”
他想抓住她的肩膀,她却不让他靠近,不久之前的缱绻而今竟遥远地像场梦。
她摀住耳朵不听任何解释。
“柔儿,妳该知道我只是不舍--”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要我这样过一辈子……”她的胸口像有一把火在焚烧着,触目所及的温热湿黏伤口,让她忆起那些死在她手下的尸体,一阵恶心感乍然从胸臆间升起。“我宁愿死!”
她陡然探手掘向自己的伤口,那不留情的力道看得欧阳无己心惊叫出声。
“不!”
他牢牢扣住她的双腕,黧黑脸色更甚于她的惨白。
刘宛柔脑子昏沉得紧,什么也想不清楚。
“……我只是想求个解脱。”她哭喊着,耳中闹烘烘地响起好几种声音,逼得她整个人蹲到地上。
杀了欧阳无忌……杀了欧阳无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