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反正无忌大哥要她怎么做,她怎么做就是了。“义父要我明天晚上去见他,我是不是该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
“他要妳明天晚上去见他?”
欧阳无忌脸色一变,迅速回想自己这几天的行为,是否异常到让刘明蝠起了疑心?
“是不是我们近来功夫不够精进,所以义父逐一点名教训人?昨天好多姊姊回房时都哭了。”那种惊吓的哭声同时从数间房里传出,索命似地飘在夜里,让她听了也不免毛骨悚然。
欧阳无忌、心中闪过一种不好的预感,他立刻做出了决定。
“妳今晚别睡。”他在她耳边低语道。
“啥?”她不解地睁大眼。
“我们明日一早就走。”
他不清楚刘明蝠究竟对她们做了什么,但他肯定那绝不是他想让柔儿承受的。
就算要杀出一条血路,他也拚了。
总胜过让柔儿步上他的后尘,背负着杀人之后痛不欲生的罪恶感。
“为什么突然决定--”刘宛柔望着他脸上的戾气,未说完的话被掩在他的手掌间。
“嘘。”欧阳无忌的声音微弱得只有她能听见。“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好。那什么时候……”她同样附在他耳边用气音说道。
“谁在那儿?”
欧阳无忌将刘宛柔推向身后,手里银光一闪,一柄指般大小的十字尖刀已朝着溪边某一暗处射去。
“无忌的功夫愈来愈让为师甘拜下风了。”
刘明蝠微笑着走出藏身之处,一身锦袍的他气色光润,颇有鹤发童颜仙人之态,这些年的岁月从不曾在他脸上留下痕迹。
“无忌的武功是义父一手调教出来的。”欧阳无忌沉声说道。
“但你有过人的天赋,一学即懂,兼以融会贯通,简单的招式出自你手里,硬是比别人威猛数分。除了义父,这‘水中月’怕是没人挡得住你了。”刘明蝠袖上的十字尖刀闪着光,一头未束成髻的银发在夜里飘散着。
“无忌只会与‘水中月’为敌之人动手,义父何出此言?”欧阳无忌状若无事地答道。
“好徒儿。”刘明蝠颔了颔首,长袍一扬,“接住!”
银色十字尖刀再度回到欧阳无忌手里。
欧阳无忌心底闪过一阵惊慌。义父是有意试探或是卖弄?
“柔儿,跟无忌多学着些。瞧妳又没乖乖练功了?”刘明蝠与刘宛柔齐高的身子朝着他们走来。
“我……一会儿就去练。”她揪着欧阳无忌的衣裳,不安地看了义父一眼。义父听到了他们要逃走的事吗?
“事情办完了吗?”刘明蝠的目光扫过欧阳无忌衣衫上的血迹斑斑。
“办完了。”他说。
三人的呼吸在同时变得谨慎,阒寂的夜里就只听见竹林沙沙作响。
一处溪边竟连声蛙鸣、虫吟都不得而闻--他早该在多年前就察觉“水中月”的古怪了!欧阳无己心防备地看着刘明蝠。
“柔儿,妳随义父到书房一趟。”刘明蝠开口说道。
刘宛柔一震,感觉到无忌大哥的身子亦是一僵。
“不是明儿晚上吗?”她慢慢问道,只觉自己的手心正冒着汗。
“难道柔儿今晚有事?”
刘明蝠带笑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溜了一圈。
“没事。”她只能摇头。
“没事就好。”刘明蝠转过身,踏着夜色而行。“走吧。”
杀了刘明蝠!
欧阳无忌瞪着眼前毫无防备的背影,手指已然抓紧腰间的长剑。
杀得成,一切海阔天空。
若杀不成呢?
“无忌大哥?”刘宛柔扯了下他的衣袖,低声唤道。
欧阳无忌看着她无辜的小脸,手掌从剑身滑落到身侧。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连累柔儿。
“去吧。我在义父门外等妳。”欧阳无忌推着她向前,手背上的青筋因愤恨而偾起。
“无忌,你是聪明人。”
刘明蝠无声无息地走过一条满布落叶的小径,笑声随着夜风往后送,吹入后方一对小情人的耳间。
“离开之事要从长计议!”欧阳无忌飞快地在她耳边小声说道。
刘宛柔点点头,牢牢抓着他的手,她悬着一颗心,紧张得连呼吸都随之紊乱。
“进来吧。”
刘明蝠站在书房门口,朝着她点点头。
刘宛柔踏入门内时,小脸犹豫地回头望了欧阳无忌一眼。
雪白的小脸半隐半现于月色与屋内烛火之间,一对金澄的瞳诡异地璀亮起来--妖惑地不似常人。
欧阳无忌心一拧,不安地跨步向前--
那扇雕刻着花鸟的门扉却当着他的面关上。
***
“柔儿,替义父还有妳自己倒杯茶。”
刘明蝠在榻上落坐,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从矮几上端来两杯茶。
“坐下喝茶。”
刘宛柔捧着茶,同样在榻上盘腿坐下,啜了几口清绿色的茶液后,才有勇气抬头看向义父。
“义父有何事要教诲?”她说。
刘明蝠看了她一眼,侧身打开婴儿头颅大小的九龙熏香炉,拈人一撮香粉。
浓馥白烟从九龙日中袅袅吐出,熏了一屋子异国奇香。
“义父打算成立一个帮派,让无忌来当帮主。”刘明蝠缓缓说道。
“喔。”她只是点头。
无忌大哥要和她一块离开了,什么帮主之位都无所谓了。
“妳不开、心妳的无忌大哥即将担此大功大业吗?”刘明蝠掀开茶盖,闻香一番之后,浅尝数口。
“当上帮主是一种大功业吗?”她不知道。无话可说之下,索性将手里的茶喝个精光。
“小娃果真见识浅薄。一旦位高权重,他能够命令别人,可以随心所欲、无所不能。”刘明蝠瞇起双眼,双拳激动地握着。
“只要无忌大哥喜欢就好。”她捧着茶碗说道。
“这么柔顺无求的性子,无怪乎无忌始终将妳摆在心头第一位。”哼!
因为不明白义父此时是喜是怒,刘宛柔干脆噤声不语,她垂下眼睫,就着眼尾余光瞄了一眼门扉--无忌大哥还在门外吧?
“无忌要带妳离开‘水中月’?”刘明蝠闲聊似地说道。
“我……我……没有。”
茶碗从她的掌问滑落,碎裂于木榻之上。
刘宛柔跪坐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妳的道行对付义父还太嫩啊,宛柔丫头。”刘明蝠起身下榻,若有所思地在榻前来回走动着。
“义父……”她慌乱地咬住唇,求救的目光直飘向紧闭的门扉。
“安心坐着吧,义父若当真要对妳不利,便不会请妳坐下来喝茶说话了。”
“救……救……救……”一阵微弱的声音隐约传来。
刘宛柔抱住自己的双臂,拧起眉头寻找呜咽声的来源。
“救……救……”声音虽然细微,却一阵接着一阵。
“义父,屋里有怪声。”她想确定那声音不是出于她的幻想。
“啊,似乎是有些怪声音。”刘明蝠状似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朝她一笑。“义父倒是忘了今晚要妳过来,便是要让妳瞧瞧妳的一个好姊姊--玉儿。”
“玉姊姊不是离开了吗?”刘宛柔的手臂猛地泛上一层鸡皮疙瘩。
义父在笑,可那艳红的唇像极了噬血之兽。
“她如果能离开,义父自然不会阻挡她。”
刘明蝠拨开竹帘,往内室走去。
强捺住、心头的不安,刘宛柔紧紧跟随其后。
内室燃着两盏白色巨烛,烛光随着人影走动而晃动着。
少了浓馥的熏香,内室的空气闷窒而腥膻,让人作呕。
刘宛柔摀住口鼻,看着义父唰地一声拉开左侧一隅的血红色布幔。
一具人型大小的直立棺木,被铁链系于墙面之上。
“啊……啊……”
刘宛柔往后骤退一步,棺木在她眼前摇晃着,她先前所听见的呼喊显然正由此传出。
“玉姊姊呢?”不可能,没有活人该被关在棺木里头的。
“不就在里头吗?”
刘明蝠说得云淡风轻,而刘宛柔原就苍白的脸色则惨白到不似活人。
“她死了吗?”她恐惧地颤抖着。
“死人还能说话吗?”刘明蝠好整以暇地箕坐于一旁的长榻上。
“既然她没死,为什么要这样对她?放她出来!”刘宛柔哭喊着,泪水模糊了视线,却无法改变玉姊姊被关因在棺木里的事实。
“横竖留着她也只是干扰我的清静。”刘明蝠微笑地一挥手,锐利细限紧锁住她的面容。“义父不会阻止妳把她带走。”
刘宛柔怀疑地看了他一眼,随即迫不及待地上前掀开棺木。
“玉姊姊--啊!”
刘宛柔尖叫出声,整个人跟跄地向后急退,一个不慎被自己的裙襬绊倒,重重摔倒于石地上。
蛆!
无数的蛆穿梭在玉姊姊不,应该说是一具半人半尸的躯体之间。
刘宛柔的衣衫被冷汗湿透,她鼓足勇气再度起身,朝着棺里一望--
只见万头钻动的人尸身上,那条见骨的右臂挂着一只再眼熟不过的玉镯子。
“玉姊姊……”刘宛柔泣不成声,腿又是一软,半跪半爬地靠近人型棺木。
“死……我……死……”棺里的人尸张开半边腐烂的嘴,语不成句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