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害她的。这是救命的丹药,她的情况太严重,我怕自己力有未逮……”范青青顿了下话语,幽幽地看了魏无仪一眼。
魏无仪冷着脸,彷若未闻。
“偏劳范姑娘了。”欧阳无忌强压下内心的忧惧,力持镇定地说。
范青青回神地对他温温一笑,挥手让他退后。
“若我像妳这般……会有人如此怜我吗?”范青青的话轻到只有欧阳无忌和“她”听见。
“会的。”欧阳无忌说道。
“你们在说什么?”魏无仪皱着眉粗声喝问。
“没事。”范青青娇美的容颜显得可怜兮兮。
“没事就别浪费时间,我不想看到死人触霉头。”魏无仪别过头,谁也不瞧。
范青青轻咬了下唇。从前不识情滋味的她,而今才知道欧阳无忌这样不弃不离的真情有多珍贵。
她跪在榻前,一手握住榻上那几乎一触即碎的手腕,一手按住了刘宛柔的脸庞。
欧阳无忌屏住气息,看着范青青眼里闪过一道青光。
天啊。
随着范青青的每一次吐纳,刘宛柔的脸色就随之变化。
范青青的唇色苍白一分,刘宛柔的脸庞就添一分人气;范青青的喘息声愈沉重,刘宛柔胸口的呼吸起伏就更加明显。
欧阳无忌不明白范青青用了什么异能,可他知道她们两人体内的气在交换。范姑娘脸色惨白得惊人,身子甚至开始颤巍巍地摇晃着,而他的柔儿--
嘴边吐出了一声呻吟。
欧阳无忌手掐住几沿,木几受不住重力,开始龟裂变形。
啪地一声,木几边缘整个被捏碎。
几乎在同时,范青青整个人向后一倒。
欧阳无忌霍然跳起,飞步往榻边而去。
他快手扶住正往后跌落的范青青,目光却定定地停在刘宛柔脸上--
柔儿的睫毛轻动了下!
“让开。”魏无仪推开他的手,抢抱过范青青。
欧阳无忌看了范青青一眼,却被她毫无生气的模样所惊。
“范姑娘……”他脱口唤道。
“她如果有事,你们两个就等着陪葬!”魏无仪冷冷丢下话,头也不回地离开。
欧阳无忌没听见他说了什么,因为刘宛柔的模样让他无暇分心。
他坐在榻边,伸出的手悬在空中,好一会儿后才有勇气轻轻触上她的胸口。
怦……怦怦……怦怦怦……
她的心跳有力地拍击着他的掌心。
他看见自己的手不争气地颤抖着,而他不敢置信地再把耳朵贴上她的胸口。
怦……怦怦……怦怦怦……
她的心跳真的在他耳边回响着。
“柔儿。”
他抬头哑声唤她,而她则轻蹙了下眉头。
欧阳无忌心头一揪,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阻止自己狂吼出声。
柔儿听见了!
她昏迷了半年多来,第一次对他的呼唤有响应。
欧阳无忌蓦地双膝落地,对着门口叩拜而下。
第一次,他想感谢上天。
这一次,他真的握住幸福了吗?!
欧阳无忌起身,大掌包覆住她已有温度的小手,他痴痴地凝望着她,嘴角不由自主地弯抿而笑。
一个时辰过了、两个时辰过了,朝阳透过窗棂而人,映得一室金黄。可他所期盼的那对澄亮水眸,却始终没有睁开。
万一,她不醒来呢?
他历经风霜的脸庞闪过惊慌,疲惫的眼始终不敢阖上。
也许是疲累太久了,也许是看着她的脸,看得他眼倦了,朦胧间,他跌入梦中梦里的柔儿跑着、笑着、跳着,她像儿时一样唤他无忌大哥……
“无……无忌大哥……”
欧阳无忌惊跳而起,瞪着眼前的她。
“无……无忌大哥……”比呼吸还微弱的声音,出自一张干涩脱皮的唇。
他说不出话,只能拚命掐住自己的手臂。
很好,会痛。
“无……无……无忌……”她干裂的唇痛苦地摩擦着,瘦到只剩轮廓的容颜,在努力睁开眼睛时显得狰狞。
“柔儿,我在这里。”他急忙拥起她靠在自己怀里。
她喘着气,鸡爪般的手指搁在他胸前。
欧阳无忌端过水,用唇哺喂着她,眼眶不由自主地湿润了。
如果现在就要哭泣,那将来那么多幸福的日子,他一个大男人真要以泪洗面吗?
“慢慢睁开眼,别急。”怕她被光线刺激了眼,他的大掌遮在她眼睑上方。“我会陪妳的。”
刘宛柔揪着他的手臂,感觉他的呼吸灼热地吐在她颈边。头脑昏沉沉地闪过许多画面,却没有一幕看得清楚。
“我……睁不开……”全身发酸发僵,她想动,却动不了。
“睁不开就别睁。”
将她搂得更紧,他不敢再要求更多。
“可我想看你……”她痛苦地仰起脸庞,双手摸索着。
“大哥老了。”欧阳无忌怜爱地看着她干瘪的面容,握住她的手掌,让她抚着自己早被折磨成沧桑的脸孔。
“你在笑?”她摸到他扬起的唇角,而后抚上他颊边的湿润。“还是在哭?”
“又哭又笑。”他轻喃着,低下额与她轻触。
她的眼在此时睁开,直勾勾地望人他眼里。
“无……忌大哥……”她不适地眨着眼。
“柔儿……”
见她“看”着自己,欧阳无忌的情绪全然崩溃,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全成了屁话一堆。
也许流泪的原因不只是因为她,或者是为了他这辈子曾经拥有与失去的一切……只是泪水一旦失控了,他便哭到无法自抑,哭到几度低嚎地握紧拳头。
她就活生生地在他面前,会说话、会回望着他!
这样的真实,真实到让他不敢置信。他伸出大掌盖住自己的口鼻,却掩不住那从指间渗入、滑下颈间的泪水。
“无忌大哥……”
干涩的眼被他勾出雾气,那琥珀金眸竟又是水汪汪了。
刘宛柔试了几回,才有法子搂住他的颈子,吮干她能吻去的泪水--他的泪水刺痛了她干裂的唇,而他的模样揪痛她的心啊。
“无忌大哥……我们不是死了吗……”她问。
“上天怜悯我们,没让我们死成。”他含泪笑着。
“那……这里是……哪里……”她看着这间陌生的屋子,许久不曾说话的喉咙像有把火在烧着。
“这里是我们的家。”他在她手背上印下一吻。
刘宛柔皱眉看着他手中那只颜色灰褐的肢体,她动了动手指,那青白的指竟也晃动了下。她怔愣了会儿,才愕然发现那只恐怖的鸟爪是她的手!
她瞪着自己的手,随即害怕地别过眼,紧偎到他怀里。
“我……为什么……发生了什么事?”她把手缩到衣袖里,不敢再看。
“妳昏迷了半年多。”
刘宛柔猛然打了个冷颤。好可怕,一百多个日子怎么可能在她毫不知情的状况下飞逝无踪?
他就是用这般心疼的双眸看了她半年吗?
心口蓦地揪成一团,痛到她连四肢都在发颤。
“我怕……”她说。
“没什么好怕了,最糟糕的已经过去了。大哥会慢慢告诉妳一切,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说。”
“一辈子……真的一辈子吗……”刘宛柔不安地瑟缩成一团。
“真的一辈子。”欧阳无己心坚定地说道。
只是他没想到,她的一生从没“正常”过,所有的“正常”对她而言,都不正常。
***
“欧阳大哥!”一道漾着笑意的声音在外头叫唤着。
谁在叫无忌?
屋内的刘宛柔瞪向房门,手已然抓住枕下防身的匕首。
“欧阳大哥?”门外的叫唤声又起。
刘宛柔咬紧牙根,才长了些肉的身子勉强下榻,竭尽所能地悄然藏身于门旁的矮柜后方,听着门外的对话。
“妳的欧阳大哥不在,陪着魏爷出去了。妳甭白费、心机了。”另一道低沉女声吃吃笑着。
“谁”的欧阳大哥?
刘宛柔的指甲用力抓过矮柜,在木头上留下五道弯曲的磨痕。
“什么我的欧阳大哥!人家只是好奇嘛。难道妳不好奇吗?”门外话声伴着娇笑,然后又是一阵互相推摇嬉闹的声音。
“……你是指欧阳无忌在里头养了一个人这件事?要不咱们进去瞧瞧……”
进来就让她们好看!刘宛柔在心里撂下狠话。
“这门锁上了,我们又没有钥匙,哪打得开。”门外女子说道。
门,上锁了?
刘宛柔瞪着门板,睡眠费去她泰半的时间,而其它时间有他陪着她,所以她从没想过要打开那扇门。
为什么要锁着她?
他不愿意让她出去吗?他怕她丢了他的脸吗?
刘宛柔举高自己的手臂,看到的却是两根枯黄的柴木--不只是手臂,她全身肌肤早已干萎成风干橘皮般的粗糙。
她在复元、她现在这样子很好……无忌总是这样告诉她。
而她也一直这样相信着。
那他为什么要把门反锁引门外的说话声,让刘宛柔再度竖起耳朵。
“……这个欧阳无忌一入府就神秘兮兮的,不和人打交道。要不是近一、两个月来,他突然让厨房增了养身膳食,就算他不在府内,仍要按三餐送来,谁会知道他在里头藏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