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强抑住眼泪,纵身跃上屋脊。
无由来地感到寒意飕飕,冷到她必须咬紧牙关。
无声地行走在屋檐上,寻找着屋内的人声。在东南一隅,她轻巧地停下脚步,却听不清屋内人说话的声音。她防备地看了四周一眼,技巧地翻开琉璃瓦片,俯卧其上,低首看着屋内--
屋内的景象让她一颗心全拧起来。
容貌美丽的恭成人闭着眼,盘腿坐在榻上,江君正拿着布巾为他擦拭长发。
恭成人冷艳的脸上出现一抹温柔,坐在他身后的江君没瞧见,躲在屋脊上的人儿倒是把这一幕尽收眼里。
她替无忌大哥梳过发吗?
刘宛柔着迷地看着江君拿着篦栉为恭成人梳顺一头发亮的乌发,然后又为他递上一杯茶。
她没听见这两个男人说了什么,但心里却是一阵酸楚。
怎么这般缠绵之事是由两个男人表现出来?而她和无忌大哥却从没有这般平静的时刻!
屋内的两个男人不知何故互拥在一起,江君挣扎地想起身,但恭成人不许。
她看出江君脸上的惊恐,毕竟两个男人在一起是惊世骇俗的。可恭成人不怕,他脸上的义无反顾,连她都为之动容。
看着恭成人的手指轻触上江君的脸颊,看着江君眼中的迷醉,看着恭成人目不能视的专注……就算他们是两个男人又如何?至少能够相守一辈子!
她恨!为什么偏就她得不到该有的幸福?!
一脚踢飞瓦片,她拔出义父交给她的出云剑,便朝江君刺去。
恭成人搂住江君的身子往旁边一闪。
刘宛柔红了眼,一柄长剑飞快地又往江君的身上刺去。
恭成人没因为目不能视而放开他,反倒神准地朝着她的方向丢来一只烛台。
出云剑毫不费力地将烛台砍成两半,而恭成人始终护卫着江君。
她要江君死!
如果她和无忌大哥不能在一起,那么天下的有情人全都该死-.锐剑一闪,她剑锋偏了向,转而杀向恭成人。
“啊……”江君挡下那一剑。
刘宛柔眼中冒出兴奋的光芒,丝毫没注意到恭成人脚下那开始盘旋而起的黑色阴风,她只看到恭成人抱着江君的手在发抖。
“闭上眼睛。”
她听见恭成人对江君低吼一声,然后一道黑色诡风便从恭成人脚边卷起,在瞬间幻化成一张黑色大网。
刘宛柔一个旋身避开那阵怪风,再度甩出长剑刺向江君。
该死!她的头开始发疼。她咬住唇,狼狈地后退一步。
赫!
伴随恭成人口中不停发出的低喃,眼前的景象让她倒抽一口气。
黑色阴风已幻化成一颗龇牙咧嘴的黑色鬼头,朝她迎面扑来!
她闪躲不及,手臂被鬼头咬出一道血痕。
“什么鬼东西!”她惊叫出声,看着自己的血液在瞬间被吸向黑色大嘴。
脑中一阵晕眩,双膝一软,她要死在这里了吗?
“还不快撤!”
恐慌之间,她听见无忌大哥的声音。于是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奋力向上一跃,远离这间阴飕飕的屋子。
欧阳无忌一见到她,立刻揽住她的腰,毫不恋战地飞步离开。
刘宛柔抬头看着他冷冰冰的侧脸,委屈一古脑儿全涌上来。他竟为了江君生她的气吗?
“你……”她虚弱的话语像在哭泣。
“妳闭嘴!”
欧阳无忌拎着她的腰带,飞下屋檐,身形快捷如风。
离开恭庄后,他脚步丝毫没有停歇的打算,而她的肚腹却开始了蛊毒作怪的前兆--肠绞肚痛。
“放手!”腰腹被他的手勒到快喘不过气,她整个人已是出息多、入息少,随时都要昏厥过去……
欧阳无忌低头一望,硬生生吞回喉间的咒骂。
脚步一收,落在一片半人一局的草丛间。他扯开几株会刺着她的粗叶,双手即刻在她身上摸索着。
“解药呢?”他质问。不甚明亮的月色之下,仍能视得她的脸色惨青一片。
“我不吃!”
她别开头,在他来不及阻止前,就将解药扔人暗不见天日的草丛里。
“胡闹!”
欧阳无忌的手指掐人她的下颚,而她早已痛到毫无感觉。
“……若我痛死了……你会内疚吗……你会一辈子记得我吗……”她的呼吸又短又促,唇色已变得青紫。
“闭嘴!”
欧阳无忌抱住她僵冷的身子,往地上一坐。不敢贸然点住她的昏穴,生怕她体内毒气、真气相冲,就此不醒。
“你以前不会这样凶我的……”咬住唇,硬是不让眼泪滑落。
“妳以前也不是这般无理取闹之人!”他暴躁地回吼一声。
“在我被下了蛊后……我只是毒虫的宿主……你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痛……不会懂我的心情……你凭什么说我无理取闹……”她一口呼吸梗在喉问,盯着他手中的匕首在月光下闪着刺眼的利光。
她蠕动身子,却没有力气逃开。
“不……”她睁大眼,恐惧全映在眸子里。
“妳当真以为我舍得伤妳吗?”他悲哀地一笑。
刀光在空中一闪,泊泊鲜血便由他的腕间喷洒而出。
“我不要!”她内疚地喊。因为懂了他的心,眼泪滚烫地流了满脸。
“由不得妳了!”
他将手腕偎到她唇边,她施不出力气别开脸庞,只能眼睁睁地任由温热的血液从他脉间流入她的口舌之间--
血的味道她不陌生,但怎么尝起来这么的苦呢?
满口的苦味与泪水的咸交杂,让她连、心都拧了起来。
现在喝了他的血,以后她会不会啃他的骨皮肉……
如果有必要,他会牺牲的--她猛打了个冷颤。
“够了。”
刘宛柔揪住他的衣袖,唇色被血染成诡艳之红。
“喝了我的血,看妳从此之后会不会冷静一些。”欧阳无忌压住手臂上方的穴道,血遂慢慢地停住。
他低头吻去她唇上的血,满意地感受到她唇畔、颊边又有了人的温度。
“舒服些了吗?”他问。
“好多了……”
她睁大眼,激动地握住他的手掌。
肚肠仍在翻搅着,却不再是生不如死的难过--他的血真的有抑毒功效啊。
“我说过我们会有希望的。”他压住她手上合谷、内关两穴,试图让她的疼痛稍缓一些。
“你让我汗颜。”长睫悄悄垂下,她不敢看他。
“如果真的懂我的心,那么就别老拿自己的命开玩笑。”欧阳无忌鬓边的青筋抖动,紧绷的面容显示他正压抑着脾气。“把解药丢掉是连三岁小孩都不会做的幼稚举动!如果现在有敌手追来,妳病弱无力,而我失血过度、无法尽全力迎敌,我们都会死在这里,妳知不知道?!你不是保证过不会再做傻事了吗?”
她咬住唇,牢牢抱住他不放。
“我只是生气,一气之下便什么也记不得了。”她低喃着。
“气什么?气妳杀不了江君?妳第一次出任务时,我不是告诉过妳,千万别拿自己的命去杀人吗?这回如果我没出声阻止妳,妳是打算速自己的命也赔进去吗?恭成人身边的那些灵怪现象,连我都无力阻挡!”
“大哥--”
“这些话我只说一次。”他摀住她的唇,不让她开口。“我已经够疲于奔命了,妳就别再让我烦心,好吗?”
“我如何能不烦心于你?”她指尖刺入他的掌背,黄玉般的眼瞳乍然焚出熊熊烈火。“你近来为何不再碰我?以往你总会环抱着我睡去,为何现在总将我拒于门外?”
欧阳无忌噤了声,任由她的指尖在他手上抓出无数血痕。
怀里的人儿近来性烈如火,真要开口向她说出真相吗?
说他其实知道,她保证不轻生的话都是诓骗他的言语,因为她在无意识之际,试图戕杀过他数回。若不是他警戒过人,屡屡因感觉到杀意而在夜半醒来,好几次她手上的刀都几乎要刺入他胸口了……是故,他只好尽量不在她身边过夜。
但这些话能说吗?
柔儿已经够厌恶她自己了!
欧阳无忌想抚摸她紧锁的眉头,她却狠狠地甩开他的手。
他真的爱上别人了吗?面对他不自在的沉默,刘宛柔一颗心陡然浸人醋缸,酸到她胃部发呕。
混乱的意识让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脾气,也不想控制。
“因为江君,所以你不碰我吗?你刚才阻止我,也是因为你想保住江君,对不对?”她咄咄逼人地问,指尖更使劲地陷入他手腕上的伤口,发了狠地折磨他。
“我是不愿意江君死。”他轻轻吐出一句。
刘宛柔整个人一震,飞快地别开头,脸庞倏地埋人双掌之间。
这一切恩爱将要结束了吗?他竟连哄她都不愿意-.“柔儿,妳误会了什么?”欧阳无忌强迫地扳起她的脸庞。
她五指如刀地刮甩过他的脸颊。
“不要再用这种虚情假意敷衍我!”她瞪着他。“你给我的血,我现在还你!”
她低头就要咬住自己的脉搏,他大惊之下,急忙扯下她的手腕,她却趁势咬上他的手背,就着那些她抓出的伤口,咬得他鲜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