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宛柔蓦然睁大眼,抬头瞪向眼前的男人--
她眼中陡升的杀机让欧阳无忌一阵心寒,他眉头一凛,在她的指尖刺向他眼珠时,飞快甩了她一巴掌。
这一掌痛得她掉出眼泪。
刘宛柔捣着脸颊,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妳醒了吗?”他痛苦地问,那一巴掌让他的五脏六腑都要碎了。
她真的要杀他!
在那短暂的一瞬间,她完全不记得他们之间的感情,这比什么都让他难受哪。
“我刚才……怎么了?”她怔怔地问道,不解地看着他无力地跪倒在地上。
“妳想自杀……”他哑声说道。
欧阳无忌仰头看着弱不禁风的她,长久以来坚定的心念开始动摇了他们之间到底要怎么走这段路?是不是应该如她所愿,给她痛快的一刀给他们之间一个痛快而没有明天的解脱?
他陡地出拳击向自己的大腿,每一拳的力道都不轻。
“不要这样啊!”
刘宛柔从榻上半滚半爬而下,泪流满面地想阻止他自虐的行为。
他又狠又重的力道落了几拳在她身上,她雪白的肌肤即刻泛出乌紫的印痕。
“为什么上天要这样对待我们?”欧阳无忌摇着头,披头散发地喃喃自语,“为什么?为什么……”
“没事了,没事了……”她捧住他的脸,急切地向他保证。“我再不会做傻事了,相信我。”
他吓着她了。一直以为他会永远为她顶起一片天哪,可她忘了,他也只不过是个比常人坚强一些的“人”啊!
刘宛柔凝望着他的眼,像个母亲般轻吻他的额。
“对不起,我让大哥担心了。”她说。
“我会找到解药,带妳离开这里的……”他抱着她,不停地重复这些话。
“我相信你、我相信你……”她笑着,只是笑着。
只有在这样相拥的时刻里,她愿意相信任何的不可能。
***
然则,就在她许下不再轻生的念头之后,无忌大哥却仅有一回与她同床共枕至天明。
都已经是他的人,她便不避讳地夜宿在他房里,可他却总是催促她回房歇息。
他怎么会不知道,她只有在他怀里才能得到真正的安稳呢?
她知道他为了武林盟主之事而奔波,他脸上的疲惫愈来愈显而易见。
可她知道,他在逃避她!
他厌烦了一再安抚她吗?
他厌烦了她在夜里的恶梦连连吗?
会不会有一天,他真的不顾一切地离她而去?
不!
刘宛柔的手握紧腰间的匕首,娇容漾满了惊恐与恨意--
她若早他一步离开人世,便是他心头、水远的烙印!
但他若弃她而走,便是将她当成一只敝屣!!
她无法忍受别的女人取代她的位置!
不许胡思乱想!刘宛柔在心里喝了自己一声。
无忌大哥保证过要生死相随的!
除非她先死,否则不许他负她!
一阵剧痛袭上脑门,她屈下身子咬牙忍痛。
每逢蛊毒发作之际,或被迫杀人之后,朦朦胧胧间,她似乎仍有过自戕的念头,却老是记不清接续发生的事。
她身上没有伤,却总是头痛欲裂。
刘宛柔一咬牙,不留情地甩了自己一巴掌,拚了命地想保持清醒。那结实的力道在脸上留下红痕,灿艳的腓颊伴着眼眸的金光,竟是不顾一切的疯狂神态。
近来总是这样,身体的病痛加上他的推却,让她几乎夜夜无法安眠。她知道自己的脾气愈形暴戾,可唯有如此张狂地发怒,她才能稍熄胸口的火焰。
“……你也别太接近欧阳无忌,那家伙有断袖之癖!”远远传来“滔天帮”副帮主熊祥的大嗓门。
刘宛柔一愣,足尖一使劲,整个人便已跃到树上。
“饭可以多吃,副帮主这话可不能乱说……”才入帮数月的周德,局促地左右张望着。
“我瞧过他盯着‘恭庄’管事江君的样子--肯定有问题!”熊祥一口咬定。
江君是谁?
刘宛柔瞇起眼眸,贝齿全陷入红唇间。
“那个江君不过是恭成人身边的一个小管事,既无恭庄主的倾城之色,言行举止也不特殊。咱们欧阳帮主一张冷颜俊容,也够男子气概的,加上身旁又有如花似玉的宛柔姑娘,怎么想也没法子把帮主和江君连成一道嘛。”周德不以为然地说道。
“你懂个屁!你没瞧见你心目中的天仙宛柔姑娘,最近老是一个人从欧阳无忌的房间飘回自个儿屋里,这摆明了就是个弃妇嘛。”熊祥朝着周德又是挤眉又是弄眼的。
弃妇!刘宛柔的心被狠狠地掐住。
“他们可能是吵架了……”周德努力想找出理由。
“吵架个头,不就是欧阳无忌另结新欢吗?我不只一次听见欧阳无忌打探江君的消息,而且瞧他不动声色地注视着江君那副德性,啧啧……老子哪种大风大浪没经历过,怎么会看不出来他那对淫乱眼在想什么!”熊祥朝着小个儿周德贼笑一番。
“你这小子细皮嫩肉的,小心你的屁股,说不准哪天欧阳无忌便看上你--”
一把银针漫天朝熊祥的脸面洒下--
“他奶奶的,哪个没长眼睛的往自家人洒这‘银雪纷飞’!”熊祥闪过了多数的银针,却还是被几根银针刺到龇牙咧嘴。“滚下来!”
刘宛柔一个旋身,立时从树梢上飞窜到熊祥面前。
“宛柔姑娘。”周德吶吶地说道,有些局促不安。
“原来是宛柔妹子啊。”熊祥摆出一脸的笑容,可没敢得罪她。“就算大伙儿都有‘银雪纷飞’的解药,妳也不能这么闹着玩--”
“我没和你闹着玩,我要你的命!”
说时迟那时快,一柄银剑软蛇似地从她的腰间飞射而出。
熊祥狼狈地闪开了那凌厉的一剑,即刻抽出自己背后的大刀来挡。
“宛柔姑娘息怒啊……”周德在一旁惊叫着。
“闪开!”刘宛柔嫌他碍路,一脚踹开他。
宛柔姑娘是怕他受池鱼之殃啊!周德被踢倒在一旁,感动地看着她。
只见,由欧阳无忌一手调教出来的剑术,灵巧地钻入笨重大刀的空隙间,剑剑直刺向熊祥的嘴!
“冤有头债有主,这欧阳无忌变心可不关我的事……”熊祥放声大吼,满脸通红地闪避那险险削去他耳朵的一剑。
熊奶奶的,这死丫头的剑术犀利得吓人!
“废话少说,纳命来!”
刘宛柔看准熊祥在后退时,踩中一块石子的颠簸时机,剑尖再度疾射而出--
“同门相戕,这是何必呢?”
随着阴沉的声音响起,一只图型暗器击向银剑,硬是打偏了剑势,只让剑尖在熊祥颊上划出一道血痕。
熊祥止不住滑势,摔了个倒栽葱,跌得七荤八素间,只看到刘明蝠一派逍遥地站在刘宛柔面前。
他弯身捡起图型暗器,吹拂去上头的尘土。
“柔儿啊,妳这是做什么?”刘明蝠问道。
“他口出秽言,罪有应得!”
刘宛柔瞪着熊祥,瞪到他全身发毛地别开头。
“妳这性子怎么愈来愈暴烈?幸亏义父平素给了妳不少抒发之道,否则妳岂不早放火烧了我们这庄园。”刘明蝠一脸莫可奈何的老好人样。
“总有一天,我会的。”她说。
周德倒抽一口气--好烈的性子。
“在妳烧掉一壮园之前,义父倒是可以先给妳一个任务,以消除心头烈火。”刘明蝠拊着胡子,慢条斯理地说道。
刘宛柔抚摸着长剑,眼里杀气不退反增。
她需要一些事来让自己不胡思乱想。她要相信无忌大哥、她想相信无忌大哥、她只能相信无忌大哥!
“你要我杀谁?”她冷声问道。
“江君。”
第五章
杀了江君!
刘宛柔从来不曾因为杀人而如此热血沸腾过--她迫不及待地想除掉江君!
几夜不成眠的她,根本没在意月似银盘之际,自己总是力不从心。
她现在精神旺盛,等着一会儿手刀那个占据了无忌大哥注意的人!
要怪只能怪无忌大哥不该对她许下生死相许的承诺,所以她将要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刘宛柔身手敏捷地避开恭庄外头的几名护卫,依着强记在脑中的地图,直接朝主屋而去。
“恭成人目不能视,个性怪戾;江君稍具武艺,看似貌不惊人,实则城府深沉。
这两人的武艺都不是妳的对手,妳只要杀了江君,将这毒蝎丢到恭成人身上,便大功告成。”
临走前,刘明蝠这样告诉她。
他还说江君和恭成人这两个主仆偶尔会共寝一室,这点才是真正让她挂心的地方。
这样不见容于世的孽情,只要两颗心情投意合,那把火便会烧得彼此尸骨无存。
她和无忌大哥不也因为同在一条船上,所以才会这么紧密相依吗?
莫名地,一阵惊慌朝她袭来,她甚至低喘出声,引起庄内恶犬的咆哮。
不,她什么都不要知道,她只需要知道,她不能失去无忌大哥。
刘宛柔拾起一颗石子,无情地丢向恶犬的头,击得牠低鸣地逃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