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打领带,却系了条亮紫色的领巾,那种太过华丽的亮紫衬在他身上,却只显得优雅;脸上戴着深褐色眼镜、手里拎着一只黑色纸袋,他斜倚着门的姿态,光芒万丈地像在拍摄电影剧照。
颜克典将眼镜推到发际上,露出一双闪亮褐眸──褐眸上那对卷翘的长睫毛,让他含笑的深眸更显迷人。
「亲爱的──」颜克典凝视着谷英琪,亲密地拉长了语调。
谷英琪瞬也不瞬地盯着他,屏住气息,全身开始起了变化──她的眼闪亮了,奶油般的肌肤漾出了粉红,像懒猫的神态突然变成猎豹的精明。
颜克典跨着脚步,姿态优雅地朝她走近。
谷英琪拔下眼镜,一双莹炯有神的眼乍然迸出火花来。
「看到我高兴得说不出话来了吗?」颜克典走到她身边,长臂一伸撑在她的桌上,又是另一副让旁人赏心悦目的姿态。
「你、还、有、脸、回、来!」谷英琪火爆地一掌挥开他的手臂,咬牙切齿地瞪着他。
「我又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妳的事,为什么不敢回来?」颜克典抚着自己被打痛的手臂,一脸无辜地说道。
「你自己说──你多久没跟小美联络了?」谷英琪一想到小美,就觉得整颗头都快痛爆了。
小美是她朋友的朋友的朋友,在某次聚会间,经由她的介绍而认识了颜克典,那两人当晚便天雷勾动地火。第二天开始,她的电话便莫名其妙地成了小美对颜克典的爱情抱怨热线。
「大庭广众之下,别谈隐私嘛,咱们私下再聊,如何?况且,我和小美的事和我们俩的交情一点关系也没有。」颜克典倾身向前,伸手逗弄着谷英琪的下巴。
谷英琪快手拿起一根尖头夹刺向那登徒子的手,颜克典的手却倏地抽离,安分地置于身后。
「没刺到,妳动作还不够快噢──」颜克典慢吞吞地拉长了语调,还得意地朝她眨眨眼。
谷英琪眼一瞇,立刻一脚踢向他的小腿胫,满意地看着他痛到蹲在地上哎哎鬼叫。
「哎呀──」李奶奶不忍心地想扶起这位诊所常客,可一见到谷医生满脸的凶恶,她马上决定自己应该明哲保身地站在原地不动。
「滚出去!我现在正在看诊。」谷英琪瞪着颜克典,用她的脚尖不屑地往门口一指。
「我知道妳在看诊中啊,所以我是特别来……」颜克典一扬眸,那超强十万伏特的灿烂笑容立刻转向病患。「我是来跟李奶奶打招呼的。李奶奶好。」
「啊!好、好,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李奶奶笑嘻嘻地和这个经常在电视、报纸上曝光的名人打招呼。
「我昨天刚回到台湾的。李奶奶好──」颜克典笑迷迷地在李奶奶脸上香了一个吻,乐得老人家笑呵呵的。
「啊,李奶奶不知道你今天会来,不然就多带一串香蕉给你……那,你吃一根香蕉好了。」李奶奶的眼睛瞄向那一串蕉。啊,谷医生应该不会介意一根小小的香蕉吧。
「那是──我的香蕉──」谷英琪双臂交叉在胸前,一副蕉在人在,蕉亡人亡的样子。
「别这么小器嘛。」颜克典灵巧地拎着纸袋跃过身去,动作快捷地拿起一根香蕉,俐落地剥掉外皮。
「不要在诊所内吃东西。」谷英琪的咬牙切齿隔了一层医疗口罩,威力减弱不少。
「妳戴口罩的样子还不错!看起来没那么凶狠耶。」颜克典咬了一口香蕉,满意地看着谷英琪咽口水的样子。「哇!李奶奶,这香蕉怎么这么好吃啊!」
「你给我滚出诊所!」谷英琪戾气地拧起眉,重重一拍桌子。她肚子一饿,脾气马上就来了!
「确定要我滚出诊所吗?那我昨天才从法国带回来的鹅肝酱,也要跟我一块走啰?」颜克典拎高手中的纸袋晃了两下,作势欲转身离开。
「你给我站住!」谷英琪大吼一声,怒瞪着他。
「这回的鹅肝酱品质比以往还要好上两倍,那细腻滑嫩的口感……啧啧啧……」颜克典对于她的瞪视,丝毫没放在心上,仰起下巴,嘴巴咀嚼地露出一脸陶醉的模样。
谷英琪磨了两下牙齿,手指紧握成拳。她听见自己唾液分泌在加速的声音,圆睁着眼,重喘了一口气,食指愤愤地指着他的鼻子。他以为抓住她贪吃的弱点,就可以任意宰制她吗?
太可恶了!
「你给我滚进去那里!」她怒吼一声,手指向休息室。
「遵命。」颜克典清亮的眼闪过一阵笑意,他立正站好,朝她摆了个敬礼的手势,修长的身段一个回身,就往休息室走去。
那昂首挺背的行进,优雅地像在进行一场表演。谷英琪不小心着迷地看了三秒钟。
「爱炫耀的肤浅孔雀男。」待回过神后,她忍不住嘀咕了声。
「他不错啦!每次来都会带好吃的给妳,很有心哩。」李奶奶帮忙敲着边鼓。
「他带食物来,是怕我会一拳把他打扁,根本是居心叵测。好了,李奶奶,该换下一个病患进来了。」谷英琪自觉颜面无光地低着头,按下电脑转换下一个病历。
「谷医生,再见喔,我孙女结婚那天,妳记得要来噢,那家广式餐厅的烧鹅做得特别好,皮酥肉嫩。」李奶奶银白的发丝闪着亮光。
「我──」谷英琪的脸再往下低,距离桌子只有十公分。天啊,为什么她这么爱吃呢?
不行,当所有人都掌握住她的弱点时,她一定要力挽狂澜!
「我到时候再让餐厅打包一只烧鹅,让妳带回家吃。」李奶奶慈祥地说。
「不……不用了。」非常好!她拒绝了一次诱惑。
「不用客气啦,那家烧鹅真的又香又脆,肉汁又香嫩,全台湾再也找不到那么好吃的烧鹅了。」李奶奶好气地再解释一次。
「那……」谷英琪掐了下自己的大腿,硬挤出一个笑容。「那我带半只回家好了。」
「好,那我就吩咐他们准备半只烧鹅。喜帖我就放在这里,下星期见噢。」
李奶奶兴高采烈地走出看诊室,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谷医生一脸想撞壁十次的表情。
一坐回座位上,新病患即满脸发亮地看向等着拿药的李奶奶,兴冲冲地问:「请问一下喔,刚才那个走进看诊室的男人,是不是颜克典?是不是?」
「对啊对啊,你也知道他喔?」李奶奶得意地说。
「他很红的。」新病患翻了个白眼。
她当然认识了,说颜克典是台湾的「舞蹈之光」也不为过!
打从他一出道,就屡屡在国际舞台中获奖,而且年年当选「台湾十大梦中情人」,名次之高,就连演艺人员都要甘拜下风的。如果所有舞者都有他那样的长相及身段,舞蹈艺术早在台湾蓬勃发展到不行了。
「颜克典是谷医生的男朋友吗?」新病患八卦地问道,一脸的期待。
「不是,他是谷医生的冤家。」李奶奶笑道。
「冤家?」新病患皱起眉,怎么听都觉得这两个字很暧昧哩。
「对啊,现在还是冤家。」李奶奶神秘兮兮地低声说道。
「什么意思啊?」新病患一头雾水。
「冤家早晚都要变亲家的啦!」
◇ ◇ ◇
当晚十点半,看诊结束。
谷英琪在确定所有病患、护士、药剂师都已离开诊所后,她拔下眼镜,揉了揉发痛的鼻梁,接着便以一百六十八公分的身高,气势非凡地朝休息室前进。
她这回是铁了心,一定要摆出铁面无情的模样,把颜克典轰出门。
谷英琪用脚踹开休息室的大门,朝着室内咆哮出声──
「颜克典!」
没人回应。
谷英琪锐利的目光马上朝着沙发射去,接着,她正式宣布抓狂──
「颜克典,我已经警告过你一百零八次了,不准在我的沙发床上睡觉!你耳朵有问题吗?还抱着我的抱枕,你活得不耐烦了吗?」谷英琪怒不可抑地冲到他面前,一把扯下他盖在脸上的外套往地上扔去。
「妳看完诊了?」颜克典懒洋洋地张开眼,长长睫毛勾人地眨啊眨地,他半侧过身,支肘斜倚在水蓝色的绒布沙发床上,风情万种。
「你这个死娘娘腔,把你的屁股给我离开沙发椅。」谷英琪见状,火气更盛,她一手扠腰,不客气地指着他的鼻子吆喝。
「谷大医生,妳好歹是个女人,说话能不能文雅一点?」
颜克典叹了口气,在她即将把自己踹下沙发的前一秒,迅速移位到旁边那座冰冷的黑色沙发里。
「等你有男子气概一点,不要再围那种恶心变态的亮紫色领巾时,我自然就会有女人味了。」谷英琪抢回她的抱枕,一屁股窝入她的水蓝绒布沙发床中。
「我上个月才刚当选为十大有品味男人。」颜克典右手随意地搁在沙发椅背上。
「那些评审根本是被你的外貌迷惑了!就算你裹着垃圾袋出现,他们都会说你创意十足的。」谷英琪不以为然地看着他左耳上那个金色小耳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