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麻烦!没事干么捡回一个既不会感谢他救了她,又净绷着脸,完全不吭气的怪女人。夏洛庭心里直唠叨,他向来是最怕麻烦、最不爱受束缚的人,真不知道那天晚上自己是发什么癫?
走出房外后,他仍一路叨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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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房里剩下锦文一个人时,她躺卧在床上发呆,自己和家人明明是落入江中,怎么会在湖中被救起?
她记得在丧失意识前,她胸口好像挤光最后一口气,那种情况至今她仍余悸犹存,也因为难受,她放开的手便无法再握紧家人的。
天啊!那父母和姊姊他们还好吗?是获救了,在其他地方静养,还是遭到不幸……
她不愿再想下去,着急的要找人问,发现室内空无一人,才想起刚刚那些人全走光了,包括该是救她的男子。
愈着急,她的身体愈不配合,软绵绵的,教她生气不已。
所有伪装的镇定、坚强在一刹那瓦解,她心中的不安及恐惧随着泪珠滚落腮旁。
发泄之后,她又抵挡不住倦意,再次沉沉睡去。闭上眼之前,她好希望下次醒来时,家人都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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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文在卧榻上休养了两天,三餐、日常所需都由店小二张罗,体力所及时就靠在窗旁看着外面。
“小二哥,救我的那位公子……”
来收拾桌上碗碟的店小二听到她开口吓了一大跳,“姑娘,你……会说话啊?”大概是觉得自己问错话了又改口道:“不,小的意思是,姑娘身体已经大好,能说话啦。”
“没关系,我懂你的意思。”她自醒来后一直没出声,难怪别人误会了。
见她不怪罪,店小二想起她先前问的话,“姑娘要找夏公子吗?他现在出去了,一会回来我转告他。”
原来那男子姓夏,她第一天刚醒看见过他后,就再也没有看见他的人影,幸好他还住在客栈里,否则她还不知道日后要怎么去找人。
店小二才出去没多久,夏洛庭就出现在她面前,风采依旧。
“原来你懂得我们说什么话。”害他还四处打听会胡语的人士,夏洛庭心里不快,看她完全没有其他表情,厌烦之情更明显。
锦文一愣,马上将他虚有其表的好修养七删八减打了折扣,不过是非要分明,她终究是欠人家一声谢。
“先谢过公子的救命恩情。”
“这只是举手之劳。如果姑娘已经没事的话,那我就告辞了。”
其实夏洛庭并不是如此没有风度的人,甚至在家人、朋友眼中,他还算人缘、义气颇佳,但不知道怎么搞的,她那副与人保持距离的样子就是让他很呕,追根究底,就是让他看了很讨厌。
他讨厌她水灵灵有些哀愁的眼,讨厌她脸上恐惧、慌乱又急于强自镇定的模样,因为那竟牵引出他心中不熟悉的怜惜,这股情绪让他莫名的厌恶。
“请等一等。”怎么,怕她以后会缠着他不放吗?万般不愿求人的锦文吞下怒气,“可否请公子描述一下救起我的情形?以及当时附近还有没有其他像我一样溺水的人?”
已举步要走的夏洛庭闻言停了下来,轻描淡写的略述大概,并询问她为何落水?芳名为何?是何方人士?
“公子确定没有其他人也在湖上?”锦文十分担心家人的情况,急着追问,要他的答案。
夏洛庭本来看她如此焦虑,好心想帮忙,怎知人家不领情!
“没有。”他一肚子气,丢下话转身就走。哼!就算她是被害落水也不关他的事了,不说就不说,谁稀罕哪!
“公子确实看清楚了吗?”她的声音从房里传了出来。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他头也不回,中气十足喊道,接着门砰的合上,足音踩得大声作响。
走出房门一会后,夏洛庭忽然醒悟,自己怎么会如此的没耐性,什么时候开始,他也会随便对人使性子了?可是他立刻摇头,觉得自己真是无聊透顶,于是不再多想,迳自离去。
他那模样看来就像小孩在闹脾气,锦文摇摇头,觉得他外表虽然成熟,却实在幼稚得莫名其妙。
不再多想,她的心思又回到父母和姊姊身上。他们四人同时被卷入漩涡,自己在此处被救,那他们三人现在会流落何方?抑或真是只有自己一人获救?
想到自己可能将必须一个人独自面对陌生的环境,内心不禁感到凄怆,命运对她实在太冷酷了。
锦文原本庆幸的以为老天眷顾着她,未让她送命,可是现在看来,她开始要一个人生活下去,即使她再坚强,也隐隐约约觉得,这可能是另一场不幸的开端……
她无声的在心中痛苦的嘶喊,泪如雨下。为什么?为什么这种可怕的事会发生在他们一家人身上?
究竟有谁能告诉她,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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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过、让过,小心,热汤来了。”店小二卖力吆喝,满身是汗,忙碌的在一桌桌食客间穿逡,并不时跑到门口招呼过往行人,“客倌请进,看是喝茶或喝酒,南北佳肴、各种口味应有尽有,包君满意!”
“小二,来两壶好酒。”一位中年男子走进来,挥舞着蒲扇叫嚷道。
“是、是,马上来。”店小二脸上随即堆满笑,迎向刚进门的客人,拿下围在脖子上的汗巾,往桌子又拍又抹的,殷勤之至,“两位大爷这边请,今儿个天气不错,要不要先来几盘开胃小菜?”
一阵忙碌后,店小二偷了个空,站在一旁歇会喘口气,当他眼尖的瞄到楼阶上杵站着的锦文,马上热络的迎向前。
“李姑娘是要吃点、喝点什么吗?”
“不用了,我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想到外面走走。”锦文摇摇头,向客栈外望了望。
“这样子啊,今儿个天气不错……”这时掌柜叫了他一声,他只好对她笑道:“对不起,我先过去忙了。”
锦文置身在这个陌生的地方,繁华的景象令她有些怯步,说要出去走走,其实她仍不太敢这么做。
她下意识拉拉新穿上的罗裙,浑身觉得不自在的站在原地看着店小二跑堂。
在客栈房间休养了几天,最后她领悟到即使再怨恨老天、再归咎命运捉弄,日子仍是得过下去。
她必须面对现实,一个人努力求生存。锦文苦涩的自嘲,这或许要归功于她的父母,并不因为她们姊妹是女子,而过于保护,反而训练她们从小学会独立,并深知生在乱世,除了家人,她们已没有其他人可以依靠。
现在的她,除了当时穿在身上的衣裳及两、三样不值钱的饰物,可说是一贫如洗,这客栈住房的费用怎么支付?
幸亏那个没风度的夏公子还满细心的,知道她没有其他衣物,吩咐店小二送来一套她现在穿在身上的衣裳。
蘑菇了半天,锦文决定面对现实,她迟早要离开这儿去寻找家人,反正再糟糕也不会比当下的情况更差了,相信没有她渡不了的难关。
她心中已有最坏的打算,既然身无分文,大不了帮忙洗碗抵债可以吧?
忙完一圈,店小二看她还没出去,又绕到她面前,“李姑娘是不是有什么吩咐?”
支支吾吾地,她面有难色的道:“我在这里住了几天,食宿费用不知道怎么个算法?”
势利的店小二一听就晓得她指的是什么意思,平时不吭气的李姑娘看上去像个大家闺秀,没想到是个落魄户。
“姑娘和夏公子不相识吗?”为了保险一点,他再次确认。
锦文一摇头,店小二脸上的热诚马上消失,换上另一种表情。
“夏公子走前多留了几两银子,结算一下,姑娘还可以再住上五日。我们客栈是小本经营,到时候就请姑娘好自为之,不要为难我们。”既然她不是夏公子的贵客,又没有银子,他也没必要多浪费口水。
这几天一向是这位店小二张罗她的吃食,锦文看惯了他的热络劲儿,现在一下子有些难以接受,以至于说不出话来。
“如果没事,姑娘不要站在这里阻碍我们做生意了,进出的客倌很多……”这年头有钱的才是大爷,财大气粗也无所谓,像她这种寒酸的人要白吃白住?哼!别想赖他们客栈一丝一毫。
愣了一会,回过神的锦文一口气涌了上来。
“那最好,我也不想继续住在你们这种小客栈里,该算该清的,算好给我。”总算那个姓夏的男子做了件好事,以后有机会再感激他,现在她既不欠住宿费,那还客气什么?
听到争吵声,掌柜的忙赶了过来,听店小二说明缘由后,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他们又不是开善堂的。
见状,锦文端起架子先声夺人,“你们这家客栈是不是瞧不起人?我是少了你饭钱还是欠了房钱,哪有客人没退房就急着先赶人的?”哼!要装腔作势,她还会输人吗?
她一这么气势凌人,店小二当场傻眼,暗自揣测是否识人不明,误将凤凰当乌鸦?掌柜的更是唯唯诺诺,向她鞠躬哈腰,并臭骂了店小二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