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威舍菲德校园
一朵懒洋洋的春云飘漾过碧朗的晴空,温暖的和风轻拂过绿油油的草木。
一阵孩童的嬉笑声打破了这份安宁。
「丹尼斯,加油!」
「加油!」
「揍他,把那小子好好揍一顿!」
「加油!」
在操场的彼端,一株高大的树底下,一群七、八岁的孩童围在一起,为缠斗在地上的一对小男生打气。
占上风的是一名肥大的红发雀斑男孩,他得意地把对手压在地面上,正欲掄起拳头,给他来个狠狠痛击时!远方却传来一阵哨子的哔声及凌乱的脚步声。
「老师来了!」
所有的人立刻一哄而散。
红发男孩也准备拔腿就跑时,却被气急败坏的吼叫声制止。
小男孩对老师毕竟有几分忌憚,没跑几步,还是乖乖停下。
「你又在欺负人了!」男老师看着他,双眉紧拧成一条直线,他实在拿这个无法无天的小傢伙没轍。「先回教室去,我们稍后再来讨论你的处罰。」
另一个满身尘土的小男生吃力地从地面上爬起来,倔强地挺直背脊。
同是七岁的小孩,他看起来便柔弱许多。
「没事吧,杰?」男老师帮他捡拾掉散在地上的书本。
小男孩沉默地頷首,一双明亮的蓝眼睛在厚厚的镜片后闪烁,一股异于同龄孩童的光芒显而易见。
「莎士比亚戏剧诗集?」男老师把书递给他,瞥见书的朱红銅雕封面。「我还以为你看完了。」
「不,上一本是莫泊桑文选。」他细声回答,用力拍撣牛仔裤膝头的灰尘。
上炉的钟声响起。
「真的?」男老师依旧有点担心。「我会好好处罰丹尼斯的,我已经不只一次警告他,这次——」
「没关系,老师。」小男孩习惯性推推眼镜。「我要去上炉了,谢谢老师,再见。」
威舍菲德校园主干是五大棟建筑,位居其中的是体育馆,东南西北四棟则是各个年級的教室。他举步往十至十二年級的教室奔去。
「老师还没来?」他冲入教室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往习惯的座位走去。
「你去哪了?」旁边的安琪拉注意到他脸上的擦伤,倒抽了口气,急忙抽出湿纸巾递了过去。
「是丹尼斯的杰作?」她低声问,语气中有包涵不尽的愧疚,及对弟弟顽劣的无奈。「我很抱歉。」
「那不是你的错,安琪拉。」小男孩显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安琪拉想再说些什么,却因老师进入教室而打断。
「各位早,上一次微积分因式分解的作业带来了吗?」
学生们异口同声地附和,小男孩亦和其他人一样,很快地交出自己的作业。
他是这所学校出了名的风云人物。一年前,他的母亲亲自送他入学时,校方按照惯例做性向及智力测验。那时一群小朋友再加上一群家长,将刚走马上任的女老师忙得一个头三个大,他便被遗忘在角落里。
「妈妈你先回去没关系,我知道你只向餐厅请了两个小时的假。」
母亲无奈的离去,而他仍安静的坐在角落里,直到许久之后,老师才注意到他,发现他正在看老师桌上的百科全书,所以后来校方才又帮他做了一次测验,发现他的智商竟高逵二四七。
这立刻轰动了全校,比他的身分——没有父亲的孩子——-更引人侧目。
尽管单亲家庭在美国十分普遍,但在保守纯朴的轮碼镇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少数人瞧不起他们,但大部分的人用一种怜憫的眼光看待他们。毕竟八年前,是那个男人一走了之,不是女方的错。
但杰的生活仍是寂寞又孤单的,能推心置腹的朋友没有几个,而安琪拉则是他最要好的忘年之交,他七岁,她已十七岁。
讽刺的是,在低年級之中有「孩子王」之称的丹尼斯——安琪拉的弟弟,却非常讨厌他,视如眼中钉,就算有大人的告誡及懲罰,他仍以欺负他为乐。
「我们来看看講义的第二頁,安琪拉,你会写第一题吗?」老师的询问很快中断了她的游思,她只好将注意力专注在炉堂上。
「杰,你明天打算做什么?」
下炉铃终于结束这一天的炉程,学生们把书包随便一捲,便呼朋引伴去了。
安琪拉刻意放慢脚步,陪他在走廊散步。
「打电脑罗。」一提起他的嗜好,杰的湛蓝色水眸便炯炯发光。
这小天才的兴趣莫过于斯。
电脑是杰的母亲省吃儉用,在半年前的生日送给他的最大惊喜。安琪拉深知他的功力「高竿」到何等的地步,那股狂热劲儿有时她也不敢领教。
杰有一次戏称他玩电脑的程度可以用空手道术语来称呼,而他才达到「三段」的程度。
「你这次跑到哪去了?」安琪拉闲闲地问,这样的询问不是没有道理的,像上次他秀给她看所玩的「游戏」时,居然是该州最大银行的金庫电脑资料网路—,
如果这个小男生有心要窃取,只消再按几个鍵,将钱神不知鬼不觉地转走就行了。
所以如果他这次破解了联邦儲备银行的密碼,安琪拉也不会感到吃惊的。
「你明天有空来我家一趟吗?」杰询问她。「我有一样东西要给你看。」
* * *
相片有些泛黄,彷彿被人遗忘许久。那是一名粗獷俊挺的男人,约二十四、五岁,坚毅厚实的唇边扬起一抹极淡的笑。刀削斧砍似的脸庞上,一双蓝眸如鷹集般的锐利。他頎长的体型结实健硕如伐木工人,但散发出一股冷静沉着的气质。
安琪拉那颗少女芳心立刻为之迷醉。杰有点好笑地看着她手捧照片、口水乱滴的模样。
「这是谁?你要替我介紹的男朋友吗?」
他真的失笑出声了。
「有什么好笑的,淑女也有追求帅哥的权利啊!」她放作不悅地嘟起嘴巴。
「小姐,麻烦你看看下面的拍攝日期。」
安琪拉不解地照做。
「怎样?一九八五?八年前照的。这究竟——啊!」
她睁大眼睛一再端详照片中那男人的黑发蓝眼,又猛然抬头盯着眼前的男孩。
「他是——他是——」
「你再看看后面的题字。」
「Dear my Love,伯克。」她低声唸出来。。
「这是我和妈妈上次在家里大扫除时,我在小閤楼里无意间发现的,它和许多旧衣服旧东西塞进一只大纸箱里,后来妈妈把那箱东西全丟掉了。」
「那么……」安琪拉感到一阵晕眩。这个男人会不会是——
「妈曾说过,我和爸爸长得很像。」杰先一步道出她心中的疑虑。
「我真不敢相信。」安琪拉道。
「我也是啊,所以我用电脑查了一些东西。我偷偷进入小镇方圆百里之內的大小医院运牡缒裕沼谠谕岱频碌拇壬埔皆赫业铰杪璧淖柿希簿褪俏业某錾っ鳌!顾帜贸鲆环萘杏〕隼吹奈募�
这小子还有什么会查不到的?惊叹之余,安琪拉只觉后面颈项一阵冰涼,毛发直竖。
「——不管如何,我想这个男人如果不是妈的男朋友,也一定是很重要的人,所以我把这张照片也输入电脑——」杰走向书桌,拿起一本向学校图书馆借来的杂誌。「你看看这个。」
那是最新一期的TIME,封面是一枝灵露盈秋的天堂鸟,她翻开第一頁:
美日金融界幕后最年轻的总裁。
除了这样的标题外,便是那位总裁巨大的半身照。
「我的老天!」安琪拉低呼,目不转睛来回比对两张照片。
「伯克」是冷氏企业的总裁?冷氏企业的总裁是莫晶儿当年的爱人?一加一等于二,那不就是说——
「你爸是冷氏企业的总裁?」她不由自主看向五官几乎一模一样的小男孩。
「那位『伯克先生』是冷氏企业的总裁。」他纠正她,就像安琪拉一样,当他想通这种可能性时,脸也是绿了一半。
并不是他不希望有个老爸,只不过这个男人对他而言,仍旧只是个陌生人。
安琪拉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你妈难道还不知道吗?这未免就——」
「你是说八年前还是现在?每个人都说她当时太年轻,被爱沖昏头,傻傻地被人拋弃。现在呢,别忘了她从来不看杂誌什么的,兼了两份职忙得连电视也很少看,就算她有空,也都拿来补眠。」
这倒说得通,一个单身母亲抚养小孩的生活比一般人想像的更加麻烦。再加上她听杰提过,说他母亲生他时难产差点血崩而死时,事后休养了很长一段时间,把存款都花完了也不打紧,还向别人借了一笔庞大的数目,为甫出生就有肝脏毛病的儿子开刀,杰才平安健康的一路长大。
「你打算怎么办?」乖乖,这爷儿两真的出奇地相像。
他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思绪,从容不迫地开口。「同时输入这两张照片后,我—再三比较,确定是同一个人没错,只不过,」他比向杂誌中的照片,指尖轻点他左边脸颊部分。「这个。」
安琪拉顺着他的指尖望去。那是一条发红凸起的伤疤。
「根据杂誌报导,那是八年前一场车祸所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