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欸!”她赶紧将指头放入嘴中吸吮,眉眼委屈地拧在一块。
“唉,”他赶紧将她的手浸入一旁盛着洗脸水的木盆中。“怎么这样不小心呢?”
“不小心……”红雁嘟着嘴。“红雁痛痛!痛痛!不小心……”
“不痛不痛。”他也将手伸入水中,轻柔地搓揉着她的手指头。
红雁——也许该叫白红雁,真的就这样在“伦哈卡贝”住了下来。她穿上刘清姝的水蓝长裙,梳着蓬松的发辫,发上别着玻璃珠发饰,被洗净的脸庞清纯柔媚得根本不需要施以任何脂粉,金发蓝眼的女孩儿就像由俄国进口的西洋娃娃一般,精致得令人叹为观止。
再加上她性子纯真如婴孩,无邪的笑靥又惹人怜惜,牧场上的人几乎全拜倒在那张笑脸下。豪爽的叔叔伯伯喜欢用粗大的手掌摸摸拍拍她的头,大娘大婶赶忙将过去的衣棠全取出来给她,年轻汉子则为她的俏丽惊艳,每日围绕在她身旁,想获得这位美少女的青睐。
而钟绮对她宠爱的程度尤其出人意料。她不但与红雁一见如故,甚至决定收她为干女儿。此举不但稍稍弥补了她骤失爱女的心痛,也等于保障了白红雁在家中的地位。
“我相信,倘若瑞知道,绝不会反对我这样做的。”钟绮轻抚她白嫩泛红的脸颊。尽管钟瑞在母亲心目中永远不可能被取代,但那颗慈母心却已悄悄为红雁空出一个位子。她对这金发娃儿油然而生的好感,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而令白奇哲更惊讶的是,红雁竟然也难得地接受了他以外的人——就是钟绮!如今,她学会的第三个名词,叫做“干妈”。
“她跟瑞好像。”
“有吗?”纯真烂漫的红雁及峻冷淡漠的钟瑞?白奇哲怀疑这两人有何共同之处,不了解钟绮为何说出这句话来。
“我说不上来……也许因为她们都有一些白俄罗斯血统,感觉很接近吧。等她回来,一定也会高兴多了一位妹妹。”
“如果她——”白奇哲不敢再说下去,不敢打破众人心中犹存的一线希望。
“瑞回不来?”钟绮倒是相当冷静地道出他的结论。
白奇哲不敢附和。
“不会的。”钟绮说道。
“您为什么那么确定呢?”
“钟瑞不是一个懦弱的孩子,我相信她,她一定会回家。”
“什么什么什么?”
“玉佩。”白奇哲又在教她认识人类的新玩意见。对初出猿谷的红雁而言,人世间的一切都是那么新奇而有趣。她将那块温润翠绿的结晶体翻来覆去,把在掌心抚玩。“来,我帮你戴好它。”
“玉佩。”她又重复一次,她已懂得许多字词的意义,发音逐渐清晰可辨,只是仍然会说出一些让人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话。虽然如此,她的进步仍算快速且惊人。
“什么什么什么?”她热切地抚摸着那块价值不菲的玉佩,蓝睁写满好奇及雀跃。
“玉佩不可以拿来吃,它像珠珠。”白奇哲显然完全了解她要问什么,仔细地为她说明。
“珠珠。”她叫道,抓起一边的辫子;那是以玻璃珠所构成的发饰。
“对,不可以拿下来,因为是我给的。”白奇哲再次叮咛。
红雁努力地想弄清楚他的意思。“白奇哲给的,给红雁的。”
“对。”他轻轻捏捏她的鼻尖,她格地一声笑了起来。
“哲哥哥。”秋水翩翩来临,正好死不死地撞见这小俩口亲密的情景。
“哦。”白奇哲不慌不忙,慢条斯理地撤回自己的手。
“大少爷要我请您过去,他在书房中等您。”
“知道了。”
会是什么事呢?白奇哲回头亲匿地捏捏红雁的脸。“去厨房找银婶玩好了。”他匆匆抛下这么一句,便朝书房走去,在长廊的转角处消失踪影。
“银婶,”红雁咕哝着。“厨房。”
这两句加起来等于:银婶正在厨房。红雁自己捏捏白奇哲方才捏过的脸颊,快乐地转身往厨房走去。
“站住!”秋水是话到人至,凶巴巴地挡住她。
“姊姊……”红雁努力地想说出一句漂亮完整的话。“好!”白奇哲及干妈一直告诉她,不论碰到哪个人都要问好。事实上,她对秋水根本没多大印象。她只好眨眼端详前面这个美丽却陌生的脸庞。
“姊姊好!”她又重复了一次,为自己说完这二字高兴不已。“姊姊好!姊姊好!姊姊——”
“闭嘴!”秋水看着这个像白痴般的野丫头,不禁怒火中烧。都是这个来路不明的野女人,夺走了白奇哲的注意力。枉费她经年累月的努力,好不容易,白奇哲开始慢慢注意她时,这个野丫头却冲出来坏了她的大事!
“我一点都不好!”秋水威胁性地靠近她一步,可红雁却没被她装腔作势的那股毒辣劲儿所吓退。那双蓝眼文风末动,坦荡晶莹,略带无辜地望着她。
“天!你别这样瞪着我,少来这一副无辜样!”秋水气得用力跺脚。“说!你究竟是谁!接近哲哥哥有什么目的?”
“嘎?”红雁听得一塌糊涂,秋水讲得又急又尖锐,话没听懂几个字,耳膜反倒被刺破了几个洞。
话虽然听不懂,但是红雁可是个古灵精怪的丫头,察言观色之下,她也能听出秋水恨她入骨的敌意,想到这一点,她不禁怯怯地往后退了一步。
很好,她就是要这个来路不明的野孩子怕她!“我不管你听得懂听不懂,我只警告你一次:不、准、接、近、白、奇、哲!知道吗?不然我会要你好看!哲哥哥是我的!”
红雁害怕得掉头就跑。那个姊姊好凶!为什么?她跟她说“姊姊好”了呀!而且还说了好几次。为什么那个姊姊还那么生气呢?红雁像只受了惊的小绵羊,飞快地跑向厨房。
“咦,红雁怎么啦?”见红雁垂头丧气地跟进厨房,银婶抹去额上油亮的汗水,大嗓门地招呼她。
厨房现在正热闹着呢!为了准备一顿丰盛的午餐,炊饭的炊饭、炒菜的炒菜,但当失意的红雁一跨进厨房,每个人的注意力都转移至她身上来。
“红雁,痛痛。”她闷闷不乐地比向胸口。
哎呀!这还得了。“你不舒服吗?”银婶的一声惊呼令其他人全围了上来,忙向她的额前探温。
“不是。”红雁更加用力地比向胸口。她尚不知,情感受到创伤的疼痛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而且她初到人类社会,根本不知秋水对她的那种态度,叫做“嫉妒”。
这孩子不像是身体有痛啊。银婶百思不得其解。“你哪儿不舒服啊?”
“痛痛。”心事挤满在胸口之间,她却不知如何表达。
“哎,丫头看起来没事啦。”另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儿开口。“红丫头过来,来尝尝掩今儿个才做好的黑糖凉糕。”
一盘点心送到她跟前,红雁立刻在不知不觉中将秋水的事忘得一干二净,现在就算天塌下来她也不管啦!
“齐齐贝尔的春季赶集快到了。”
在白奇威的书房中,三个男人正饮着小酒,研讨着赶集的相关事宜。
在“伦哈卡贝”的草原上,每年都有三次赶集,分别在春盛、夏初、秋凉时节,许多颚伦春猎人及蒙古牧人会趁这种一年内不可多得的时机,以自身拥有的物品做成交易。
“听说蒙古的罗古莽会带今年出生的小马来,应该会有一场拍卖会。此外,听说颚伦春的哈萨猎到了一批白貂。”秋雄尽责地提出报告。他就是“伦哈卡贝”的管工,秋水的父亲。
“听来值得采买。”白奇威考虑着。谁都知道蒙古的罗古莽每年带出的马儿是匹匹良驹;虽然这是第一次出售小马,倒也值得一看。小马正好给牧场上的小孩作伴。
“今年要采买的东西可多了,新年那当头没备齐,正好趁此时采买。”白奇威问:“仓库中的女儿红还有吗?这回多带几坛去。”
白奇威会这样吩咐是有道理的。有些蒙古人、颚伦春人喜酒,价钱谈不拢时,酒就是最好的法宝。有的时候,现钱少一点不打紧,重要的是一坛好酒送上再说。许多成功的交易,酒都是第一功臣!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出现在门后的是手捧着茶盘的秋水,她对众人先是嫣然一笑,然后才将茶盘放到桌上。
“我知道你们在讨论春集采买的事,请先歇歇气、喝口茶。”
这番体贴婉约的话虽涵盖了三个男人,但她深情款款的眼光却只对着白家二少爷白奇哲一人。白奇威很识趣地不插话进去,而秋雄虽不太赞成女儿如此主动献媚,却也没说什么,他也知道女儿对白二少的情意。
可是白奇哲只是轻轻一颌首。“谢谢,还有什么事吗?”他的眼光扫过她,随后又瞟向门口,逐客令下得十分明显。
“你们决定好了多少人同去吗?”秋水找着话题,不落痕迹地挨到白奇哲身边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