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狗突然率先吠了起来,此刻已近中午了。
“此处是天仑山脚,再过去有片松木林,若我没记错,那儿有个洞窟。”一个牧工说道。
言下之意,那儿可能就是狼群聚点了。
松树的针叶疏疏落落,将变色的天空衬托得更加诡异。灰沉沉的天空中,竟含着一丝艳红……要下雨了吗?钟瑞仰视天空揣测着,胯下坐骑此时突然高声地嘶鸣立起来,她揪住缰绳,差点没翻下马背。
狼!
诡异的视线存在感开始严重影响人的神经末梢,人们端起笨重的双管长猎枪,全都屏气凝神起来。
“呜——”
“呜——”
“呜——”
狼的叫声连绵不绝,仿佛满山满谷早已被狼群所占领。马儿被狼嚎逗弄得更为惊惶不安,频频嘶鸣。
钟瑞突然娇斥一声,抄马上前往树丛开火,一头中弹的狼立即弹出来,肌肉抽搐之余还意欲往上扑抓,钟瑞“碰”地再补一枪,那只狼才真的倒下去。
一场激战就此揭开序幕。
枪声混合著林中其他野兽逃窜的慌张脚步,夹杂人类的吆喝声,凝成了一股血腥的风暴,令天地也为之变色。
白奇哲的坐骑“白雪”被一只欺近的狼给吓着人立起来。白奇哲连开口叱马都来不及,瞬间就被扔下地。他敏捷地从长筒靴中抽出匕首,尚未爬起身,就先往那头虎视眈眈的狼扔去,不偏不倚插入它的咽喉。狼发出一声痛苦的咆哮,在地上打着滚,三秒不到就一动也不动。
白奇哲迅速上前拔起武器,刃面上沾的是士褐色的血液凝块。白奇哲怕有这种突发状况,所以匕首上早已抹了毒药。
“他奶奶的。”钟瑞不得不停下来卸弹匣装弹药,她只有在情绪被惹得极端不安时才会出口成“章”,否则平日连嘴皮子也懒得掀动。
没有人注意到,天色已更趋灰暗,鹅毛似的雪花徐徐飘下。
不知过了多久——
“呼——”看着最后一只被匕首飞击而中的狼死亡后,白奇哲抿着唇打量其他人的状况。
狼群已被消灭大半,而左顾右盼之下,白奇哲竟找不到钟瑞。
“小姐人呢?”白奇哲吼道。
大家这才发现情况不对,未了却是那个重伤者吃力地开口回答:“刚刚小姐她……追着一只狼往天仑山……狼很大,一身的白,可能是狼首……”
钟瑞一个人去追狼首?!
雪已铺砌一层软软的地垫,白奇哲毫不犹豫立刻调勒马头,往那人指点的方向疾驰而去。
碰!
射击再次失败,钟瑞恼得催叱马儿跑得更快,几达蹄不点地的地步。
刚刚他们好不容易击溃狼群时,她最后的目标就是锁定这只白色大狼。它太特别了,特别得令她不得不注意到它。
钟瑞并未意识到落得更急的雪花,她见白狼一口气跃下缓度下坡时,立刻一夹马腹,也想如法炮制跃过这道障碍——
她立刻知道自己犯下了滔天大错。
马儿的冲劲根本无法收势,眼前见白狼跃过的不是预料中的下坡,反而是一道无法目测的渊沟丘壑,黑森狰狞地张口,正等着不慎坠落的美食——
一个措手不及,她已如飞鸟般直直飞了出去。
“钟瑞!”
她仅来得及听到这么一句,马儿惊惶的嘶鸣便立即充斥了整个耳膜。
她掉下去了!
白奇哲发出连两日来第二次的咆哮。也许、也许还来得及——钟瑞怎么这般不慎呢?出发前家丁不是有提过,天仑山有道悬崖吗?白奇哲身子吊在土质松软的崖边,不顾塌坍的可能性,探头竭力张望。
从石壁上横生蔓长出的树上,正以它繁盛的枝叶托接着一样物事——
他眼尖地辨识出她那身黑色的衣装。“钟瑞!”一粒小石子儿被他的嘶吼给震落,笔直下掉。“钟瑞!钟瑞!”
“嗯……”僵硬的四肢微微弹动一下,白奇哲眼睁睁见她似清醒过来,立刻便想爬坐起来。
啪擦!
“钟瑞!”白奇哲见眼前的钟瑞往下掉去,心魂俱丧,在树枝承受不了人体重量移动不稳而断裂的同时,忘形低下身去。
轰隆轰隆!
禁不起重量的土块松开了,白奇哲整个人顿失重心,同钟瑞一起往下掉坠。
第二章
呼!呼!
那种急促的呼气声像是蒙古小孩初学吹萧时所发出的嘘声,令人感到刺耳、不舒服。
呼!呼!
吱吱!
呼!呼!
吱吱、吱吱。
他的唇忽然感到一股凉凉的湿意,是水吗?他饥渴地分开嘴唇,以畅饮那甜美的甘霖。
“呀——”
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头壳坏去,他竟然听见一声惊喜交加的叫唤,是女性的、稚气的,仿佛新年收到红包的娃娃那般充满惊喜。但随即他又沉沉地昏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种吱吱的叫声再度在耳边奏起交响乐,随后愈演愈烈,吵得他无法再入睡,沉重的眼皮勉强掀开一条缝隙,慢慢适应四周的明亮。
一双澄明的湛眸正热切地盯着他。
霎时,他以为自己在作梦呢!又努力眨了几下眼,天啊!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细眉、蓝眼、挺鼻、红唇,构成了一张美丽的女性脸谱,那张脸写满好奇、欣喜,又带着一点点疑惑,仿佛在猜想他为何会在这里。
他看着她敏捷地站起身,这个女孩有着一头乱蓬蓬的金发,金发如瀑布般直泻而下。几近全裸的身躯上只以一块破布包裹着,宽宽长长的衣摆在膝头垂晃,一张脸上全是尘土,令她的眼睛看来格外水亮。
“吱!吱吱!”
又是那种奇怪的声音,但这次他总算弄明白是由何处传来。只见两、三只身型高达尺半、形大如人的白猿伴着叫声蹦进来。白奇哲将注意力由她身上转开,这才发现自己是躺着的。身下硬实的触感告诉他,躺着的是石岩砌成的地面,头顶上方触目所及均是石块,看来他是在一处洞窟之中。他本能地欲撑起身,但才一动臂膀,一股椎心刺骨的疼痛立即蔓延全身。
“啊!”她急忙过来扶起他,手臂绕过他的背肩做支撑点,柔软的双峰轻轻地压向他的臂侧,他微微一窒,继而轻轻推开她的撑扶。
“你是谁?”白奇哲一张口,才发现声音干涩无比,急需水分的滋润。
“啊?”
“你叫什么名字?”
“呀?”
“这里是什么地方?”
“唉?唉?”
她怎么老学婴儿说话?他眉头轻轻一蹙。“你——不会说话吗?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他的口气不知不觉凛冽起来。
水蓝眼睛眨巴眨巴的,她显然仍听不懂他所说的话。可是她看得出来他的口气并不好,受惊似地往后退开,像只受到斥喝的小狗。
“唔。”那双蓝眸仍然充满不解及无辜。一旁的白猿按捺不住地骚动起来,纷纷围了上去。
白奇哲错愕莫名,欲翻身而立时,才发现自己的左肩疼痛不已。他试着举起左臂,结果尚未举到一半便痛得令他不得不放下。他勉强以右手摸索检查,脱臼了吗?他摸不到肩头及上臂该连结起来的正确位置。
他试着挪动双腿,吃力地缓缓站稳后,踉跄地靠向石壁。深呼吸、提气,动作狠硬地撞向石壁,发出骨头碰撞的可怕声响。他憋住自己痛苦的嚎叫,却听到一旁的白猿及那名少女的惊声尖叫;但无暇细想,他咬住牙关,再连撞了二次,才总算接回关节。白奇哲满头大汗,全身无力,倒回地面,如虾米一般收缩抽搐。老天,他知道会很痛,但想像不如真实来得确切,而且只要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若不趁早接回脱臼,情况愈拖只会愈糟。
这是他痛得又晕过去时的最后念头。
“什么,两个人都不见了?”才短短二天而已,怎会有如此大的变卦?白奇威接获消息时脸色全变,失去惯有的笑意,眉头纠结。在旁的刘清姝以手掩口,怕一松开就会失声痛哭。
在场的人个个面色凝重。他们又何尝好受了?白奇哲虽然凝着一张俊脸,令人不敢亲近,可他处事公平且待人宽厚,这是不争的事实。他是那种不开口冷峻逼人,一开口就是掷地有声的人。所以当牧场上的少女们接到消息时,全都大惊失色。
“搜索队出发了吗?”没多加考虑,白奇威抓起皮裘及猎枪,将猎刀在皮带上系好。
“是的,徐叔领头的。”
刘清姝送丈夫到门口,实在很想叫丈夫不要出发,但她知道一旦关系到家人的安危,这个爱家的男人会不顾一切的。
“你要小心点。”刘清姝只能这么说了,随后又跑回屋内拿出一条围巾,细心地帮他围上。看着逐渐阴沉下来的天空,她还是忍不住交代:“快下雪了,如果天气真的不行的话,就放弃吧!”救自己家人的命固然重要,但她也不想失去丈夫。
“爹及娘呢?”白奇威一面翻上马背,一面询问。